村口的大榕树下,几个孩童依次坐着,个个专心致志地望着站在前方的青衫男子。
“人之初,性本善……”
男子手里捧着一本《三字经》,树荫下的他背对着光,整个人掩在昏暗里,却丝毫遮掩不住他一身书卷气,文质彬彬,举手投足间可见读书人的优雅得体。
“是他?”宋琰回望白瑶,发觉对方满心满眼的都是那男子的身影,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宋琰对李珩示意了一眼。
李珩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故作潇洒地走了过去。
“这位兄台,我们路过贵宝地,眼看暴雨就要来了,不知这附近哪里有客店可以落脚?”
听到询问,陈书夷不免诧异地仰望天际,刚刚还是艳阳天,眨眼间就乌云压顶,倒真像李珩说的骤雨将至。
却不知白瑶在远处笑着背过手去。
“这里荒野乡村,哪里来的客店?”陈书夷笑笑回道。
李珩故作为难地回头望了宋琰和白瑶一眼,“这要如何是好?我家两位姐姐神仙一般的人物……”
陈书夷不自觉地循着李珩的视线看过去,远远的撞上白瑶秋水般的眸子,整个人心神激荡了一下,暗道:这位姑娘好生面熟?也不知在哪里见过?
“那就不打扰了。”
正在思忖的陈书夷听了这话恍然回过神来,连忙叫道:“兄台请留步。”
李珩心里偷笑,面上却是丝毫不显露,一本正经地回头看他,以眼询问他何故?
陈书夷想了想,像是下定了决心说道:“兄台要是不嫌弃,可以到寒舍暂时歇下,等雨停了再走不迟。”
正说着,雨点急下。
刚刚还在看热闹的孩童顿作鸟兽散。
陈书夷正要开口请人随他一起入村,头顶的雨点忽然被遮蔽,眼前一道婀娜的倩影缓缓走近。
只一个照面,他一颗心不听使唤地砰砰乱跳,完全失了章程。
“多谢仙子。”他神情紧张地接了白瑶递过来的油纸伞,恍恍惚惚地道了声谢。
宋琰冷眼瞧着他没出息的样子,颇有些好笑地摇摇头。
一行四人冒雨进了村。
走至半道就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撑着伞急匆匆地走来。
“嫂子!”
陈书夷对着妇人大喊。
“陈书夷,下这么大雨你也不知道赶紧回来?要是淋雨着了凉,你哥又该着急了。”王氏本还想怨怪几句,却见自家小叔子身边似乎有贵客?
她瞧着眼前这三人衣着打扮可不像普通人家,心下不免有些疑惑自家小叔子何时结交了这样的朋友?
“这三位是?”她问出口。
陈书夷窘迫地摸了摸头,回道:“我见他们迷了路,便邀请他们到家里住一宿。”
语毕,又担忧嫂子不高兴,忙忙问道:“嫂子放心,且等雨停了他们就会离开。”
“对,我们不会逗留很久的。”李珩附和道。
“既是这样,那就赶紧回吧!这雨是越下越大了。”王氏也不好说什么,招呼了一声当先回转。
几人便跟着王氏一起回了陈家。
眼前的屋子虽然破旧了些,却收拾得窗明几净,可见掌家的王氏是个十分麻利又爱干净的人。
“客人坐吧!”
王氏招呼几人坐下,又给几人添了茶。
“叨扰嫂嫂了。”白瑶笑着表示感谢。
王氏见她生得貌美,气质如兰,就如画上的仙女一样,看着赏心悦目,心里也多了一分喜欢。
“姑娘客气了,乡野地方只有些粗茶淡饭,还望三位客人不要嫌弃才好。”
“大嫂说的哪里话,我们怎么会嫌弃?”李珩抢着说道。
王氏又找来干净的帕子给三人擦拭,随即去厨房生火做饭。
晚饭时,方见到陈书夷的兄长陈望礼和八岁的侄儿陈寻文。
屋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眼看天色渐晚,宋琰三人也没法继续赶路,陈家兄弟遂挽留三人在此住一晚。
王氏回房收拾床铺。
宋琰和白瑶趁隙走来帮忙。
“可不敢叫两位客人动手。”王氏一面说着,一面拉开白瑶和宋琰。
“两位姑娘去堂屋吃茶去吧?”她将宋琰二人轻轻推出房外。
宋琰和白瑶无奈,只好走回堂屋。
微弱的灯光下,只见陈书夷正在教侄儿读书。
“陈公子果然博学多才。”
白瑶的夸赞之词让宋琰为之侧目,暗道:这就是人常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白姑娘过誉了。”陈书夷起身,谦虚地回道。
“是公子过谦了。”白瑶盈盈笑着,“想必今岁的科考,陈公子定能金榜题名。”
“借白姑娘吉言。”陈书夷拱手作揖。
白瑶笑着走到廊下,听着外头的雨声,似喃喃自语,“这雨也不知下到几时才休?”
“姑娘若是不急着赶路,尽管在寒舍先住着。”
白瑶面上一喜,正要顺势而答,却让宋琰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我们还要赶路,不便逗留。”
陈书夷和白瑶对望一眼,面上颇有些尴尬。
夜里,宋琰和白瑶同塌而眠。
“刚刚你为何要那样说话?”白瑶不解地问她。
宋琰解释道:“陈家本就不富裕,我们在这里逗留只会给他们增加负担。”
白瑶一听是这个缘故遂放下心来。
“我们多给些银子给他们就好了。”她漫不经心地说道。
“不是银子的事。”
白瑶略一思忖,随即明白过来。
“你担心有人会说闲话?”白瑶微微蹙眉。
宋琰点头,转而劝道:“陈公子不是说了不久就要到省府参加乡试,姐姐想要报恩,不如帮他达成金榜题名的心愿?”
白瑶沉默了,看似在思量如何才能助陈书夷一臂之力。
日转星移,天朗气爽。
自送走白瑶后,陈书夷就变得魂不守舍,王氏隐隐猜到他的心思,好言全解一番后,陈书夷心领神受,她便不再多言。
不日,王氏给他收拾好行囊,夫妻二人送他出了门,一路送到长亭外方依依不舍地道别。
官道上,车来车往。
“陈兄!”
一辆马车停在了他身旁,车厢里的男子掀开帘子朝他打招呼。
陈书夷停住,回身见到来人,笑着拱手作揖,口中说道:“原来是高兄。”
男子正是与他同期的秀才高惕守。
“陈兄别来无恙否?”高惕守也拱了拱手。
二人寒暄两句,高惕守提议道:“不如陈兄上得马车来,你我一同赶路。”
“不敢劳烦高兄。”陈书夷婉拒。
“陈兄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我既是同窗,亦是好友,你若不答应,那就是瞧不起高某。”
高惕守一番言语下来,陈书夷也不好再推辞,只好带着歉意说道:“如此就叨扰了。”
他上了马车,与高惕守谈古论今,又说起沿路景致,倒也少了几分寂寥。
沿途有家茶铺,遥遥望着茶铺里赶路的过客三三两两在此歇脚。
“吁!”
在高惕守的示意下,车夫勒停了马儿。
高惕守和陈书夷下了马车,往茶铺走了过去。
老板娘是个妩媚妖娆的少妇人,见到二人眉开眼笑甩着手帕款款迎了过来。
“二位公子想喝点什么?我这里有来自雾山的雨后茶,鹿山的浮云茶,还有雅山茶。”
“来壶雨后茶。”高惕守爽快地说道。
老板娘勾魂摄魄的一双美眸闪了闪,平日里只要经过这里的男人眼珠子都要挂她身上了,可眼前这两个书呆子却对她视若无睹。
她笑着甩了下手里的帕子,一股奇香扑鼻而来,没等陈书夷做出反应,高惕守就一把推开了老板娘。
“老板娘你这脂粉味太冲了。”
见他嫌弃地掏出扇子来扇风,老板娘面上僵住,却又不好发作,只得上前来道歉。
“不好意思。”老板娘笑笑着说道:“两位公子要不要尝尝我亲手做的桂花糕?搭配这雨后茶是再好不过了。”
“那就来几样糕点。”
他的大方爽快让老板娘暂且原谅他刚刚的粗鲁无礼,答应一声“好嘞”,随即转身扭着腰肢离开。
高惕守和陈书夷喝着茶,吃着糕点,正高谈论阔,耳畔却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
二人回头看去,就见两个大汉撒泼要调戏老板娘。
“我这是小本买卖,还请两位爷高抬贵手。”
老板娘好言好语央求着。
“没银子好啊!没银子就肉/偿。”黑脸大汉嘿嘿地笑着,看着老板娘的眼神就如同饿狼见到肉一般。
老板娘正不知如何是好,高惕守拍打着桌面站了出来。
“欺负个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陈书夷十分赞同地与他站到一起。
“高兄说得对,你们还不快与老板娘道歉?”
听到这番傻言傻语,两个大汉哈哈大笑起来。
眼看着要起冲突,旁人茶也不喝了,糕点也不吃了,赶忙丢下几个铜板偷偷溜走。
“就这细胳膊细腿的,手无缚鸡之力也想学英雄救美?”黑脸大汉不屑地嘲笑道。
另一个短须大汉也跟着附和,“大哥别跟他们废话,只管卸掉他们一条胳膊,看他们还敢不敢多管闲事!”
“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还有王法……”
一语未了,黑脸大汉一拳头砸过来将高惕守未完的话给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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