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星光黯淡。
师雨泽屏退了侍候的众人，自个褪下外衣，感到背后好像刮过一阵微风，转过身来，果然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庞。
他笑了笑：“你非要这么神出鬼没吗？”站在他面前的人正是端木瀛。
端木清坐镇西齐，端木瀛就乔装一路跟随他身侧，如今又潜进宫里来。
“我陪你。”
端木瀛向来言语不多，只三个字表明了他的想法。
之后他就在师雨泽的周围安顿下来，师雨泽休息时，他就睡在高高的横梁上。
师雨泽还曾担心他会不会掉下来，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睡熟了以后不翻身是不是？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对这些高手而言，别说让他们睡横梁上，就是让他们睡悬崖峭壁上也没事。
而师雨泽若不待在寝殿里，端木瀛则随时随地隐藏在树上、屋顶或者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总之绝对不会离开他超过五十米。这让师雨泽想起他曾经的身份——影子，只要他愿意，就能够化成影子悄无声息地如影随形。
这一次他没有把黄莺她们带出来，换了一批在西齐时伺候过他的侍女，赵寅又给他拨了一批人，如今在这空空荡荡的大宇后宫，他这个流芳殿倒是最为热闹的了。
大宇的上一任皇帝还没死，只是被软禁了，名义上是太上皇。“云曦”以前当过太上皇的妃子，如今又被新帝接回来，身份上就非常尴尬了，只能暂时这么含糊着。
这一日，赵寅去见师雨泽，黑猫比他先一步到达，早就等着开饭。
“一家三口”温馨地用过晚膳，赵寅身边的大太监前来对他耳语了几句。
赵寅的眼帘略微垂下，对师雨泽说道：“我有急报需处理，你好好歇息。”
临走又叫了声，“黑羽，走吗？”
黑猫背过身舔爪子。
赵寅的嘴角翘了翘，踏出流芳殿的同时，唇边那抹弧度就消失无踪了。
除了替他打灯笼的大太监，他任何侍从都没有带，直径来到一处幽僻的院落。
这处院子很荒凉，连枯败的落叶也无人打扫，鞋底踩上去沙沙作响。
他推开两扇木门，灯架上昏暗的烛光只有限地照亮了屋内一小片地方。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药味，榻上躺着一具枯槁的身躯。
一人对赵寅低头跪拜，满脸恭顺驯服之色。他也是这里唯一服侍之人。
“如何了？”
孟参略微直起身子，道：“回皇上，找太医来瞧过了，说是太上皇现在清醒的少，昏迷的多，怕是……怕是要不好了。”
他说着有些哽咽，可是怕得新皇厌恶，硬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
“是他跟你说要见朕？”
“适才太上皇醒来了片刻，曾说道有一个请求。”
“他可有跟你说是何事？”
孟参以眼角偷瞧新皇，心里有些犹豫，顿了一顿，低垂头颅道：“…太上皇想最后再见一见云曦娘娘。”
赵寅并不如何出乎意料，扬起一丝笑意，眼神却冰凉如终年不化的寒冰：“他竟还敢提此要求，当初可是他把人亲手送出去的，他有今日，全是咎由自取。”
孟参害怕地伏低身体，把额头磕在地上。
“他醒来你转告他，此生他休想再看那人一眼。”
说罢拂袖而去。
孟参终于敢抬起头来，长叹一声。
扭头见太上皇依旧昏睡不醒，浑身弥漫着将死的气息，禁不住眼眶酸涩，用衣袖偷偷抹了抹眼角。
转眼之间，师雨泽在大宇皇宫待了有一阵了，赵寅天天来见他，可是并没有提出更进一步的要求，师雨泽了乐得轻松。
他那颗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心早就按捺不住蠢蠢欲动了，只是不知怎么开口，也猜不到赵寅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一日系统跟他说，它监测到了老皇帝的生命特征，可是已经很微弱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再见赵寅时，师雨泽就向他问起。
赵寅几乎怀疑是有人泄露了情况，不然为何他刚去见过太上皇，今日师雨泽就问起了？但他随即排除了这丝怀疑，昨夜就他和心腹太监去了，不可能有其他人知晓。
“我想去看他。”
赵寅尽量不动声色：“为何？”
“嗯…我猜他快死了，去给他削个苹果。”
赵寅不明白为何要削苹果，他也根本不想叫师雨泽见他，但是一转念，一个垂死之人罢了，若拦着不让见，反而会叫师雨泽日后遗憾，心生芥蒂。
如此斟酌过后，赵寅勉强同意，戌时就带着师雨泽来到太上皇住处。
“你进去吧，我在外头等你。”
师雨泽点头，一入内就被冲鼻的味道刺激得皱了皱眉头。
这间屋子不大，转过一张屏风就看到了太上皇，他呆了一下，费了点功夫才把这个形容枯槁的人与记忆里意气风发的帝王等同起来。
太上皇看上去真的不好了，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会认为他活不了几天了。
床榻边侍立的也是个熟人。
孟参鬓角夹杂着花白的头发，额头纹路深刻。师雨泽当年第一次见到此人时，对方还是皇帝身边红人，眼高于顶精神十足，可眼前分明是一个沧桑的老人了。
“他得了什么病？”
师雨泽记得皇帝年纪不大的，怎么会染上重病呢？
孟参一味低头不语。
见状师雨泽就不再询问，拿出一只苹果，还有一柄小刀，真个坐下削起苹果皮。
仿佛冥冥之中的安排，太上皇幽幽睁开了双眼。
他浑浊的眼珠已看不大清了，隐约间只见塌前坐着一个朦胧的身影，他心有所感，沙哑地唤道：“……云…诺。”
他声音低如蚊呐几不可闻，师雨泽倒是很给面子地应了一声，手里的苹果已经削了一大半，连成条的苹果皮垂落下来。
“在我们那儿，去探病的时候喜欢给病人削苹果，不过我从来没有这么做过，今天试一试。”
“…好。”太上皇很虚弱了，可是仍然努力回答道。
过了一会，他缓缓问：“你……怪…我吗？”
师雨泽费劲地听清了他的话，摇头：“不，这算什么，我早忘了。”
不在乎的人，自然也就不会对他的行为感到失望或伤心。
削完了皮，他把苹果切成一些小块，拿了一块放到太上皇嘴边：“吃吗？”
太上皇实则已然吃不进任何东西了，可是仍然费力张开嘴，小小咬了一口。
他很想用他那双浑浊的眼再看一看师雨泽，然而难以抗拒的倦意牵扯着他，把他再次拖曳向无底的深渊。
师雨泽看看他，将一小碟苹果块搁在一旁的案几上，安静地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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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第 9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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