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裴凌轻声说，“你冷静，聪明，即使在绝境中也会思考反击。你不相信表象，会质疑一切。而且……”
他顿了顿。
“而且你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息。”裴凌的鼻尖轻轻蹭过林苋的颈侧，像是在嗅闻什么，“不是玩家的气息，也不是这个世界的气息……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标记’过。一种我无法理解的力量缠绕在你身上，它在保护你，也在束缚你。”
林苋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裴凌察觉到了。
“我说对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好奇，“你背后有什么……更高层次的存在？”
林苋没说话。
他不能说——关于《故事之书》，关于潘多拉卡，关于他的任务，这些都不能说。
但他沉默的反应，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裴凌低低地笑了起来。
“有趣。”他说，“太有趣了。”
他微微拉开距离，看着林苋的眼睛。
那双深褐色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好奇。
“你知道吗？这座学校，这个副本，其实是一个巨大的‘笼子’。”裴凌说，“它困住了我，也困住了所有进入这里的人。我们都在笼子里，重复着同样的游戏，上演着同样的悲剧。”
“但你不属于这个笼子。你背后有更高维度的力量……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林苋的脸颊。
“所以我在想……如果你能打破这个笼子，会发生什么？”
林苋愣住了。
“打破……笼子？”
“嗯。”裴凌点头，眼神认真起来，“找到‘净化之源’，摧毁它。或者……掌控它。打破这个副本的规则，打破这个循环。”
“那你呢？”林苋问，“如果笼子破了，你会怎么样？”
裴凌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笑了。
“我不知道。”他说，“也许会消失。也许会自由。也许会……变成别的什么。”
“但无论如何，都比现在这样好。”
他的语气很轻，但林苋听出了其中的决绝。
裴凌厌倦了。
厌倦了这个无尽的循环，厌倦了这个困住他的笼子，厌倦了这场永不结束的游戏。
所以他选中了林苋。
不是因为他“有趣”，而是因为他是唯一的变数，是唯一有可能打破这一切的人。
“这就是你的游戏？”林苋问，“帮我找到‘净化之源’，打破这个副本？”
“不完全是。”裴凌微笑，“游戏还是要玩的。不然多无聊。”
“但我会给你真正的线索，真正的帮助。不会像之前那样，只是说些谜语。”
他后退一步，松开了林苋。
林苋也终于可以放下手臂——规则的效果似乎结束了。
“真正的线索是什么？”林苋问。
裴凌想了想。
“首先，‘净化之源’确实跟心跳有关。”他说，“但不是随便谁的心跳都可以。需要特定的‘频率’。”
“什么样的频率？”
“一种……同步的频率。”裴凌说，“当多个心跳以同样的节奏跳动时，会产生某种共振。那种共振，可以唤醒‘核心’。”
林苋立刻明白了。
“所以需要不止一个人？”
“至少两个。”裴凌点头，“而且必须是自愿的，同步的。强迫的不行。”
“那声音呢？乐谱上的旋律……”
“那是李教授留下的陷阱。”裴凌冷笑，“他以为特定的旋律可以控制‘核心’，但他错了。真正的钥匙不是旋律，而是心跳的共振。”
“所以他失败了？”
“他死了。”裴凌的语气很平淡，“在尝试激活‘核心’的时候，被反噬了。整个实验室的人，都死了。”
林苋想起日记里的最后一页——那些涂鸦活了过来，爬进作者的脑子里。
那可能就是李教授死亡时的景象。
“那‘净化之源’到底在哪里？”林苋问。
裴凌伸手指了指脚下。
“在地下。”他说，“这栋教学楼下面，有一个废弃的实验室。‘核心’就在那里。”
“但进去需要钥匙。”
“什么样的钥匙？”
裴凌没有直接回答。
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校徽。
青藤私立高中的校徽，银质的，边缘已经有些锈蚀。徽章上缠绕着藤蔓图案，中央是一本打开的书。
“这是当年实验员的通行证。”裴凌将校徽递给林苋，“拿着它，可以打开实验室的门。”
林苋接过校徽。入手沉甸甸的，带着裴凌掌心的微凉温度。
“但实验室里有什么？”他问，“除了‘核心’之外？”
“很多。”裴凌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当年的实验记录，失败的样本，还有……李教授的尸体。”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林苋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是恨意？还是别的什么？
“你恨他吗？”林苋问。
裴凌沉默了很久。
“恨过。”他终于说，“恨他把我变成这样，恨他毁了我的生活，恨他让我困在这里，永远无法离开。”
“但现在……”
他顿了顿。
“现在更多的是可悲。他以为自己能掌控‘核心’，掌控那些看不见的力量。但他什么也掌控不了，连自己的生死都掌控不了。”
林苋看着裴凌。
在昏暗的光线下，这个少年——或者说，这个被困在少年躯壳里的存在——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表情。
不是玩味的笑，不是冰冷的平静，而是一种深沉的、近乎疲惫的悲伤。
“你也是实验体，对吗？”林苋轻声问，“‘样本7号’？”
裴凌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然后，他点了点头。
“我是第一个成功的样本。”他的声音很轻，“也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
“李教授在我身上做了很多实验。声音频率，光线刺激，药物注射……他想看看人类的精神极限在哪里，想看看能不能通过外部刺激，‘唤醒’某种潜在的能力。”
“他成功了。”
裴凌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
“我确实‘醒’了。我能感受到那些看不见的东西，能听到那些听不见的声音，能……影响周围的环境。”
“但我也付出了代价。”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
“我的身体停止了生长。我的时间停在了十八岁。我变成了这个副本的一部分，永远困在这里，永远无法离开。”
林苋突然明白了。
为什么裴凌看起来那么年轻，为什么他的气质那么矛盾——既有少年的脆弱，又有历经沧桑的疲惫。
因为他确实是个少年，一个被困在时间里的少年。
一个永远无法长大的孩子。
“抱歉。”林苋说。
裴凌抬起头，看着他。
“为什么道歉？”
“为你的遭遇。”林苋说，“也为……我刚才的怀疑。”
裴凌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那是一个真正的、不带任何伪装的笑容。
“林苋哥，”他说，“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林苋没说话。
裴凌收起笑容，表情重新变得认真。
“实验室的入口在校长室。”他说，“校长室在三楼最东边。但那里……很危险。”
“有什么？”
“李教授的‘残留’。”裴凌的声音低了下去，“他虽然死了，但他的意识……还留在那里。像幽灵一样，徘徊不去。”
“他会攻击进入者？”
“他会试图‘继续实验’。”裴凌说，“用任何进入实验室的人，作为新的‘样本’。”
林苋的心沉了下去。
听起来，校长室比之前的任何地方都要危险。
“你必须小心。”裴凌说，“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任何东西。李教授擅长制造幻觉，擅长操控人心。”
“那你呢？”林苋问，“你会跟我一起去吗？”
裴凌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摇了摇头。
“我不能进去。实验室里有李教授死前设下的‘限制’，专门用来防我的。”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林苋听出了那底下压着的不甘。
“但我会在外面等你。”裴凌补充道，“如果你成功了，我会知道。如果你失败了……”
他顿了顿。
“我会想办法进去救你。虽然那可能意味着……我会被永远困在那里。”
林苋看着他，心里有点复杂。这家伙又是威胁又是戏弄的，现在突然说要救我？这剧本切换得是不是太快了点？
“为什么？”林苋问，“突然对我这么好？”
裴凌笑了。
“因为你是唯一的变数。”他说，“你身上那种‘标记’，让我看到了打破循环的可能。如果你都失败了，那我大概……就真的没指望了。”
理由挺合理。林苋想，但总觉得他没全说实话。不过眼下也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
“我现在就去校长室。”林苋说。
“等等。”裴凌叫住他，“你还有……某种底牌没用，对吧？我能感觉到，你身上那种特别的力量还没完全动起来。”
林苋心里一惊。这家伙是装了感应雷达吗？！
“如果我是你，”裴凌压低声音，眼神认真，“我会在进去之前，就把那张牌打出来。”
林苋沉默了。最后一张潘多拉卡，他本来想留着当终极底牌，比如快死的时候喊个“复活甲”之类的。
现在用？裴凌的建议……听起来像个阳谋。李教授是原版BOSS，他的“残留”肯定不是善茬。裴凌想借他的手打破循环，所以这警告大概率是真的。
赌了。总比留着卡，结果人没了强。
“懂了。”林苋点头，心里默默给“复活甲”计划打了个叉。希望这“真实之眼”别是个坑爹货……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自己有底牌。裴凌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
“校长室在三楼东侧尽头。”裴凌最后说，“记住，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一切。”
林苋点点头，转身朝东边走去。
走了几步，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突然停下，回了头。
裴凌还站在原地，昏暗的光线下，那个身影看起来有点单薄，又有点……说不出的安静。
“裴凌。”林苋开口。
“嗯？”
“如果我真的打破了笼子，”林苋问，声音比预想的要轻，“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裴凌愣住了。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像是完全没料到会有这一问。然后，他笑了——不是平时那种带着玩味或戏弄的笑，而是很轻，嘴角的弧度甚至有些柔软。
“也许吧。”他说，“如果……你希望的话。”
林苋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转身继续往前走。
这一次，他没有回头。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裴凌一直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拐角。
然后，裴凌抬起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
那里，心脏正跳得有些快，有些重，像沉睡了太久之后，第一次真正醒过来。
而在走廊另一头的阴影里，林苋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脑海中，《故事之书》静静悬浮。
只剩最后一张潘多拉卡了。
行，那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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