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楼,湖州罕有的五层高楼建筑,穆珀目测层高至少四米三,这样的层高所用到的原木必然十米以上,因为一棵树能用来做柱子的高度也就那么一截,去头去尾再取个直,还要有足够的围度,即便在这个还没有滥砍滥伐的时代也是很贵很贵的。
不得不说,湖州的商人,真有钱。
这里是湖州商会的地址,一层茶水待客,二三四层酒楼,唱曲,五层是商会成员的开会所在。
这次在燕云楼三层,临窗临中井的一个大包厢里,商会的人宴请穆珀。这个位置很好,临窗能看街景,临中井能听到二楼唱曲评弹。
“穆珀殿下,远道而来我们倍感荣幸。”会长做的是粮食生意,可以说穆珀和长丰打架,他完全不受影响,但如果长丰真的被打压下去,尤其是名义上还是被穆珀这个外国人打压下去,他这个做会长的就很可能压不住本地的商户了。
所以在从各位管事那里知道穆珀的计划之后,会长是真的松了口气,也不得不赞叹穆珀识大体,讲人情,齐掌柜的知恩能报,不愚忠,这件事处理好了大家皆大欢喜,尤其是搭上去沙毗利的这条商路,要知道沙毗利进货多靠海商,他们认识不少海商大户,只要有一半愿意带着湖州商会的人玩,他们就能在有生之年赚下几辈子的钱。
“这次的方案,还要多仰仗殿下的照顾。”会长举杯道:“鄙人忝为商会会长,于经商一道上还多有欠缺,这次我在殿下的信中看到了两个字,窃以为很好,这两个字,叫做双赢,咱们大家以后的合作与竞争,应摒弃私利,以双赢为最终目的,合作共赢,不可同室操戈。”
“这一杯酒,让我们敬双赢!”会长可能经商差点,但脸皮绝对是最厚的,他们这里面又不是商会全体,至少这次‘双赢’的另一方长丰周家就不在场,不过这个场面谁也不会拆会长的台。
“敬双赢!”同桌的人举杯同庆,大家笑逐颜开。
屏风另一边,齐掌柜等人也听到了会长的话,心中暗骂虚伪,但脸上还是一片和煦,纷纷举杯,敬会长家的管家。
酒席宴罢,醉眼朦胧的一众老板在保持清醒的管家搀扶下离开了燕云楼,当然,等各自上了马车,有几个清醒几个醉就不知道了。
“殿下,长丰的二爷想见您。”齐掌柜和穆珀在一辆马车上,旁边还坐着凑热闹倍儿精神的旻梓琛。
“他们家的内斗我不感兴趣。”穆珀想了想道:“这位二爷,是周琮的叔叔?”
“亲叔叔,之前老东家走的时候他趁着东家不在联合了六个管事要夺权,要不是大奶奶娘家有手段,周家就变了天了。”
“你们东家,就没怀疑过是这个二爷下的手?”穆珀问这话的时候一脸的八卦,旁边旻梓琛也瞪着大眼睛看齐掌柜。
齐掌柜捻捻胡子,他老了老了,干上嚼人舌.头的活计了,“老东家走的急,老东家要是自知大限将近,是不会将东家派出去的,东家离开八天后,老东家去世。当时我们这些受过老东家恩惠的掌柜有些怀疑,可惜或许真的是病重不治,我们什么都没查到。直到老东家出殡前,东家才回来,所有的调查也就停止了。”
“有的时候要相信自己的直觉。”穆珀悠悠道,“再不可能的事,也有可能是真的。”
齐掌柜看了眼穆珀,缓缓合上眼,“我现在跟着殿下做事,长丰的事不归我管。”
片刻后,旻梓琛发现齐掌柜在狠狠的咬着牙,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没有问出口,倒是之前两人的对话,他觉得有些问题。
晚上,正在熟睡的穆珀听见窗外的动静,手腕一翻,藏在枕下的弯刀就进了手,而后就看见窗户被轻轻抬起,月光下隐隐透出身形,穆珀叹了口气,他知道是谁了。
旻梓琛将前襟刹进腰带,团着身跳进窗子,脖子上忽然一阵寒意,微微垂眼,一个宝石刀柄在自己眼前,而他的脖子已经被弯刀包围了大半。
“穆珀大哥,你,你手稳着点。”旻梓琛声音有点哆嗦,他曾经以为自己刀斧加身凌然不惧,但现在他是真的怕了,呼吸都和缓了不敢大力。
“世子半夜来访,有何贵干?”穆珀的声音带着恶意和苏醒后的沙哑,旻梓琛这家伙胆子实在太大。
“我有点事想问你。”旻梓琛伸出手指,轻轻把刀刃推开,出了口气,发现自己有点腿软。
“说吧。”穆珀不大友好,毕竟谁半夜会对一个跳窗的恶客笑嘻嘻。
“那个,周家老东家,是不是,死的有蹊跷?”旻梓琛看穆珀没点灯,就想把灯点上。
穆珀靠在床上,轻笑着用小声道:“能让你发现,看来是真的有蹊跷,别点了,点了门口的俩人还要进来。”
刚打开火折子的旻梓琛立刻盖上,他的直觉告诉他,等下门口那两个汉子进来把自己扔出去,穆珀是绝对不会管的。
“刚才在马车上你俩就差说出来了。”旻梓琛靠在窗边,“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傻?”
“想多了。”穆珀半合着眼,酝酿睡意。
“周家的事,你给我讲讲呗?”眼前这家伙肯定知道点什么,旻梓琛想着。
“我又不是大夏人,我也不是周家人,我怎么知道。”穆珀长出一口气,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大半夜的要给好奇宝宝讲故事。
“你不知道也能分析出来,齐掌柜也能领会,唯独我不明所以。”旻梓琛看穆珀避而不谈,“我保证,我绝对不会说给别人。”
穆珀抬眼,看着旻梓琛,“就好像你说出去别人就会信一样。”
“所以果然有问题是吧。”旻梓琛认真道:“是那个二爷,还是大奶奶?”
“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是谁?”穆珀轻笑,坐直面对着旻梓琛,“是周琮。”
“那是,他亲爹……”旻梓琛顿时不相信了。
“他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在大奶奶和二爷动手的时候不在场就行了。”在父亲病重的情况下,周琮离家十天,回来后直接成为三方角逐之下的胜利者,他手上未免太干净了。
老东家离世,二爷,大奶奶娘家,还有老东家带出来的这批老掌柜和管事,三方各成一派,但周琮回来后,大奶奶娘家和老掌柜这两方天然合二为一,而且对周琮威胁最大的老掌柜一方还要分出力量对付二爷一方,对周琮的插手就无力抵抗了。
至于大奶奶娘家,没了大奶奶里应外合,他们争夺亲家的产业,名不正言不顺,加上周琮上任后加强了两家的合作,他毕竟也是有着母家血脉的人啊。
剩下笼络了过半管事的二爷局势一下子反转,他再死硬的争,名声就毁了,而且没有外力支持的话他的赢面不大,所以他选择退,这一退,就把手里的优势退的近乎消散,被老掌柜一方打压的不轻。
话说二爷到现在都没有放弃,虽然是人之常情,但从自身利益上来说已经得不偿失了,而一直行事和老东家如出一辙的周琮对这个亲叔叔出现了多次忍让,这就更加微妙了。
周琮成为最大赢家,退有母家支持,进有一群父亲培养起来的老人,即便原地不动,在其中某一方获得巨大利益之前也不会有人动摇他的当家地位,何况周琮也不是个傀儡,他也在不断延伸自己的触角。
或许老掌柜们都有所察觉,但都选择了沉默,就像齐掌柜,即便离开长丰也是为了在这场竞争中保存长丰的实力,当初齐掌柜笃定周琮会踏入陷阱进行仿冒就证明了,他很清楚周琮是个什么人。齐掌柜选择答应二爷带话,除了他现在是穆珀的人,对长丰的争斗不应该存有个人意见之外,还有就是他知道这位二爷快撑不住了。
周琮接任长丰已经七年有余,二爷的作用越来越小了,那他们这些主要抗衡二爷的人呢,还不是要被周琮的心腹慢慢顶替下去。
穆珀不想给好奇宝宝讲故事,但奈何这家伙会耍赖,从床尾爬上来,一副你不说清楚就別想继续睡的架势。
等穆珀将这其中瓜葛‘猜测’完,看了眼有点恍惚的旻梓琛,“你还不走?”
旻梓琛应了一声,转身下地,又看了一眼穆珀,这群人的世界好可怕。
小半个时辰后,窗棂传来敲击声,刚进入睡眠状态的穆珀愤而起身,“你又干什么!”窗外,还是刚才那身打扮的旻梓琛低着头,“睡不着,老觉得有人要杀我。”
你这还是个直觉系,穆珀笑道:“要杀你的人有没有可能是我?”
“有,因为我打扰你睡觉。”旻梓琛笃定道:“但今天肯定不会,明天你还要用我帮忙。”
“你想干什么?”穆珀挡在窗前,旻梓琛嘿嘿笑,“穆珀大哥,咱们今晚上也算相谈甚欢,不如,抵足而眠?”
“你不要欺负我大夏语学得不好,那叫相谈甚欢?”穆珀气笑了,这怎么还赖上了,“睡不着去练枪,累了就睡着了。”
“大晚上的,打扰别人多不好。”旻梓琛现在心情有点复杂,刚才穆珀跟他讲的事和他平常见到的相差好多,心静不下来,练枪分神容易出意外,这是他父王从小教给他的。
“你打扰我就一点没障碍是吗?”穆珀让开窗口,旻梓琛立刻熟练的跳进来。没理会还想说点什么的旻梓琛,穆珀指了指房间里的斜榻,“去那睡。”
“你连个床都不给……我去我去。”旻梓琛看见穆珀瞪眼,立刻怂了,自觉的从柜子里拿出备用的被褥枕头,团吧团吧放在榻上,解了外衣和头发就裹进去了。
穆珀揉揉脑袋,转身回自己床上,旻梓琛说的没错,明天还有一场大仗,要养好精神。
清晨,外面还没传来鸟叫的时候,夏青的声音就打破鸡鸣报晓传到了穆珀的耳朵里。
“穆珀殿下!我家世子不见了!我家世子不见了!”夏青早起给旻梓琛准备洗脸水,却发现床上没人,枪也没拿走,没有带其他人手的夏青只能立刻来找穆珀,结果被哈肯和努克两个钢浇铁铸的胳膊给拦在了外面。
穆珀伸手,从床头拽下来一个香囊,一下扔到还睡迷糊的旻梓琛脑门上。
“啊!谁袭击本世子!”旻梓琛只觉得自己被石头砸了一下,惊坐而起后发现只是个香囊,然后就听见夏青那凄厉的喊声。
“夏青,别喊了,我在这儿呢。”旻梓琛慌忙下来打开门,就看见夏青扒拉着哈肯两人的胳膊,身材偏瘦的夏青和两个人高马大的乌逊族力士对比分外滑稽。
“世子。”夏青身子一矮,从两人胳膊下钻了出来,“世子您怎么跑这儿来了。”
看世子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夏青脑袋嗡的一声,“世子,您,您不会。”
“好了好了,回去说,那个,回去帮我梳头,我从后门走。”直接从院门出去有点太显眼,旻梓琛知道他俩再继续说估计另一个香囊就扔出来了,赶紧推着夏青往外,“你以后稳重点。”
“您还说我……”您这个形象稳重吗,还有您又跳窗户!夏青满满的腹诽,当然他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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