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新年，你还要去抢头香吗？”
深城海边别墅的主卧里，空调温度正合适，祛除了冬日南方的湿气，秦曦靠坐在床头，看着旁边躺着的丈夫周昉，询问道。
周昉戴着眼罩，才十点钟就准备入睡，打算养精蓄锐，“当然要去，不然老顾他们得抢在我前面，这可不行！”
“可是，我们都不年轻了，你跑得过那些年轻人吗？我听说这次，各家可是把孩子们都派出来了。你行吗？”嘴上说着已经不年轻，实际面容白皙嫩滑，宛如三十的秦曦还在担忧她家老头子。
老头子周昉从年轻开始就常常健身，还保持体态匀称，天生身体素质使得他精力依然充沛，依然不服输，他听着老伴的话，激动地摘掉眼罩，一下坐起来，“谁不行！男人不能说不行！”
“哼，一群毛头小子而已，远远比不过我年轻的时候，就算现在，我也能一个打三个！看他们一个个身体虚的，也就占了岁数小的便宜，哼！”他双手抱胸，头傲气地微微扬起，双眼微眯。
秦曦手上拿着的手机被吓得落在被子上，带着老花镜的眼睛瞪圆，嘴巴微张，听完丈夫的大放厥词。她回过神来，嘴角一勾，眼神意味深长。
“被光闪到了吧？”
周昉不装了，揉揉眼睛，嘴里嘟嘟囔囔，“破坏气氛，不能装作视而不见吗？还不相信我，哼，我才60，才不算老呢。”
“又在编排我什么？你吓我一跳，我没打你算不错了。”秦曦左手拿回手机，右手巴掌抬起。
周昉快速躺回去，“我没说啥，我养精蓄锐呢，今年头香一定还是我的！”
“啧。”秦曦无语。
*
第二天一早，秦曦被吵醒的时候，天还黑着，她往被子里埋了埋，“干嘛啊？”
“老婆，我们去看日出啊~”周昉已经起床并穿戴整齐，坐在他那半床上，离着手臂远，只用手指推推老婆，额，怕被打。
“起来呀，起来呀，据说今天天气特别好，适合看日出啊，我们来海边度假，怎么能不看日出呢？”周昉老男人撒娇，看老婆醒了没动手，便凑过去连着被子紧紧地抱住老婆。
秦曦被裹紧，刚刚清醒，还带着困意，“日出有什么好看的，我们以前看过多少次了，海边的也看过了啊！”
“去嘛去嘛！老婆！亲爱的老婆！”
“你真的很不要脸！”
不过日出确实很美，无论看过几次，都还是会被震撼，大自然的魅力，生命的奇迹。
新年的头香还真的再次被六十岁老头周昉抢到，秦曦震惊，“这届年轻人也太废了吧！”
年轻人爆哭，“我家老头的体力都比我好啊！”
周昉得意洋洋，穿着运动装，在秦曦面前走来走去，时不时展示肱二头肌，时不时双手叉腰，显示猿臂蜂腰依然在线，就差拉起衣服展示腹肌了。
秦曦抱着猫坐在温暖的沙发上，表示没眼看。
*
退役警犬虎子，早些年就去世了，之后很多年秦曦都没有再养狗狗。
对于把猫狗当做孩子养的人来说，猫狗的死亡真的很令人伤心。
直到年纪大了，秦曦退休，把公司交给职业经理人管理，闲在家里的时候，遇到一直碰瓷的猫猫。便带回家，也是一直养到老。
秦曼来看妹妹的时候，总是会提到，看，年纪大了没有孩子，很孤单寂寞吧！
秦曦觉得很烦，她并不孤单寂寞好吧，她每天消遣有很多，购物是从小到大都不会腻的一件事，还有活到老学到老，钢琴小提琴学起来，年轻时候学的化工又继续学，还要时不时陪周昉去出差，去旅游，去度假。
还有一堆同样退休的朋友，一起相约喝茶聊天，抛下丈夫去报老年旅行团。
日子快活得很。
秦曼没有跟着叶远志住在北城，她跟着女儿住在深城，女儿成家立业后，定居深城，把她接过来照顾。单独一个别墅，就在秦曦小区不远的地方，请保姆照顾，女儿一家子周末的时候就来陪她，时不时带她一起出去玩。
所以工作日的时候，秦曼就很喜欢过来骚扰退休在家的秦曦。一副好心来陪妹妹的样子。实际上谁陪谁，谁更缺人陪伴，大家心里都清楚。
秦曼至今是否后悔当年的换亲，大家也不清楚，毕竟她是个爱面子嘴硬的女人。
或许是不后悔的吧，毕竟两种人生她都经历了。如果上辈子没有被骗走钱，两辈子哪个更幸福，还真说不好。
不对，秦曼觉得，还是这辈子更好，她后来也有钱了，几个孩子都会给她钱，虽然比妹妹比不上，但也比上辈子更有钱。而且这辈子，她最不后悔的，就是养了大女儿。孩子带给她的幸福感，比叶远志和儿子给的都多。
至于叶远志，他这辈子后来转业去了北城，当个政府部门小领导。也算不错，只是没有上辈子那么厉害。秦曼对他早就没有感情，一个喜欢逃避的男人，对她的好，远远比不上妹妹拥有的。
失去了未来出息的滤镜，叶远志也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心还分成好几份，给养子们一半，给他们母子一半，秦曼认清后，就已经不稀罕了。
女儿又出息后接她过去深城，她就高兴地应下。有钱有闲，不用照顾男人和孩子，这种日子才舒服。
至于儿子说的让她去照顾儿媳，带孙子，她才不去呢。她这辈子不是来做老妈子的，生儿子是来孝顺她，不是拖累她的。养子亲子，儿媳们的不高兴，叶远志的指责，秦曼可不忍着，当场骂回去。做孩子的不孝顺长辈就算了，还想劳累长辈，长辈不愿意，还敢抱怨，谁给你们的脸！城墙给的吗？可别太厚了！
秦曼的日子很快活，只是总看见妹妹的日子更快活，这对比的心，就蠢蠢欲动，总想过来和妹妹比一比，在妹妹的生活里挑点刺，作为她日子的调剂。
秦曦也不忍让她，天天怼她，“你的孩子孝顺，你儿子在哪呢？诶，你不是有孙子的吗？孙子一定也很孝顺吧？”
“你不是和叶远志情不自禁在一起，拥有感天动地的真情吗？怎么不和他一起住啊？”
秦曼气结，败退，不过几日又能卷土重来。
秦曦服了，高兴的时候就两人互怼调剂一下生活，不高兴的时候就把人请出去，或者自己出去玩，不见她。
周昉有时候就很不解她们的姐妹情，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秦曦回，“一分真情，九分假意吧。看对方不开心，自己就更开心那种。哎呀，你别管了，女孩子之间的友谊分分合合，真真假假的，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们自己开心就行。我都不管你和你兄弟谁是谁的爸爸。”
*
秦曦和周昉婚后去过很多地方，大部分是出差顺便游玩，少数是全心去度假。
他们去过北极看极光，看冰川，看北极熊。去过南极看企鹅。去过世界其他国家，看过异域风情。去内蒙古大草原学骑马，吃烤肉喝奶茶。去西藏和新疆，感受旷野的魅力，和当地风土人情。
一生相依相伴，相濡以沫。
*
青城别墅，主卧床边装着很多医疗器械，床上躺着一个老人，眼睛闭着，头发全白，皱纹却相对同龄人少许多。
床边坐着一个老人，须发皆白，略佝偻着背，看得出骨骼宽大，只人太瘦了，显得干巴。
他定定地看着床上的人，眼睛几乎一眨不眨，带着期待和绝望。
忽然，床上的人动了一下，眼珠转动，没一会，眼睛睁开，她的眼珠干涩地转动，转头看到丈夫就在身边，高兴地笑了，眼神依然温柔明亮，“周昉，你还在这呢。”
床边的人是周昉，他从僵硬的姿态转成温柔快乐的样子，“我一直在呢，你睡之前说想要醒来就看到我，我就在这等着呢。”他伸手握住秦曦的手。
“嗯，醒过来就看到你，我很高兴呢！”秦曦没有说什么万一我没有醒过来这种话，他们时间不多了，能开心一时是一时，何必扫兴呢。
周昉把秦曦干瘦的手贴到脸上，依然笑着，“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嗯，我要吃鸡蛋羹。”秦曦感觉今天这会更有力气了。
“好，我让人去做。”周昉按下床边的通讯器，和厨房交代，尽快做出食物。
厨房本就有随时备着好克化的食物，不到十分钟，就端上来一碗滑嫩可口的鸡蛋羹。
秦曦半坐着吃完东西，周昉的手又牵住她。
“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你要好好的，别着急。”秦曦笑着说，“我们会有缘分下辈子还在一起的。”她莫名有这种感觉，他们之间的牵挂还没有结束。
周昉停顿了一会，依然藏不住哽咽，“好呀，我们下辈子还在一起。我们做了那么多慈善，神仙会保佑我们的。”
秦曦躺回去，“我有点困了，要睡觉了。”
眼睛闭上之前，秦曦不舍地看着他，声音逐渐轻微，“周昉，遇见你，是我的幸运。”
周昉瞬间泪如雨下，哽咽不已，床边心跳仪发出刺激的声音。他的爱妻，他的老伴，离他而去了。
“遇见你，也是我的幸运。”
下辈子再见啊！我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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