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伯一拍大腿,吹胡子瞪眼:“我就知道定然是出事了!这狗皇帝的,求我们做事就罢,竟还要我们的命!老头我献盆花给他,不出五日就能杀人于无形,送他归天。”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有他敢说,简守低头微微抿起嘴角。
眉目间的温和暖化了之前所有的疲惫和寒霜。
他又往里看了一眼,入目的是窗口静谧的橘黄灯火。
按理说赫连桀在花伯这里,就用不着太过担心了。
可简守还是一面往里走一面询问:“忘忧的伤势如何了?我当时仅仅为他止了血,没办法做其他处理,拖得太久了,若是有腐肉,还得先割掉;若是还在发热,就得赶紧消炎……”
花伯打断他:“这些我能不知道?小时候给你启蒙的可是老头我,团团你是不是急糊涂了?”
简守不知该作何解释:“我是担心他的经脉断裂,萎缩后无法复原,日后整条手臂都没办法用了。”
花伯表情讶异,“乖乖,你可头一次这样。”
这些最基本的事情他花伯能考虑不到?
虽然拖得时间长了,但是圣医谷里灵丹妙药如此之多,只要他还活着,就能让他白骨再肉。
在花伯的眼中,儿时历经凄惨的南枝虽然对他人算不上冷漠无情。
但也因为吝于言辞和不善表达,而和他人显得疏远。
这样紧张另外一个人,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简守停在床前,床头的加了药的檀香升起缕缕白烟,是偏甜的苦味。
他垂着眼睑,目光落在半身赤'裸的赫连桀身上,透过穴位上的银针能看到微薄的呼吸起伏。
简守的声音很轻,好似怕吵醒他:“是他替我挡了这一刀。”
微凉的指尖拂过他眉间的褶皱,“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傻的人。”
赫连桀被喂了药,这一睡就睡了整整两日,简守就在这里陪了他两日。
花伯好似是明白了什么,将阁楼空给出来,自己住进了花间竹屋。
赫连桀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是躺在他身旁的简守。
穿着件薄薄的白色里衣,束手束脚地缩成一团似乎是怕挤着了他。
脸色还是透白,只微微染了一丝鲜活的红晕。
闭上的眼睛形成一扇月牙的湖,浅色的唇瓣看起来十分柔软可爱。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赫连桀就觉得心中淌过一股暖流。
不笑时就显得锋利的嘴角,此时不自主地扬了起来。
简守一直睡得不熟,睁开眼睛就看到他笑成了这副傻样,像吃了蜜一般。
简守嗤了一声,凑过去和他额头贴着额头,低声道:“嗯……没发热。”
隔得这么近,温热的呼吸全打在了脸上,赫连桀一瞬间晕头转向起来,喃喃叨叨的:“南枝……南枝……”
简守立即退开半寸:“怎么了?难受么?”
他想爬起来给他倒杯水,却又被赫连桀一把拉下来,整个拥入了怀里。
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个无比炙热的吻,简守的手掌贴在赫连桀犹如雷捣的胸口上,烫得浑身发热,不可自拔地双双陷入情动。
这个吻由急切而后温和,似乎耗时颇长又似乎不过桑荫。
简守躺在他怀里低低地喘'息,又突然想起什么。
“你先前是不是做什么噩梦了?竟然都哭了……”
赫连桀倒是仔细地想了一下,也许梦中的悲伤太过印象深刻。
他很快露出了然的表情来:“我梦见我成亲了。”
简守撑起小臂:“哦?”
赫连桀回忆得很认真:“我成亲的时候,穿着鲜艳的衣服,手挚的红布那头牵着新娘,有人吹起了号角,树枝间挂满了斑斓的布条,好多人在一旁观望,说着祝福的话……”
可他并没有感到开心,梦中的赫连桀不知道那头的新娘是谁,名字和长相都一概不知。
他只知道这是自己的婚礼,而自己将和对方过完此生。
就像是一具失去灵魂的走肉,不可控的步步走向深渊。
当他掀开新娘头纱的时候,就恍惚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
那种空茫的无助终于到达顶峰,让他一下子哭了出来,他哭得很伤心,从没有这样的绝望。
“和我成亲的不是你……” 赫连桀看着简守的眼睛,“我呼吸不过来。”
简守没有想过会听到这些,一时间竟然失语。
现在,他觉得呼吸不过来的应该是自己才对,他快要溺毙在那双灰绿色的眼睛里了。
他又听到自己不讲道理的心跳声,和赫连桀不讲道理的索求。
“南枝,我们成亲吧。”
我们……成亲吧……
此前二十又二年,他早已做好孤独此生的觉悟。
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曾多么渴望有人相伴一生
简守受不住这样的蛊惑,猜想也许是幸运多一点。
…………
简守带着赫连桀回到圣医谷时,凤靡就已经回到了天机阁。
卸下了那一袭曳地的长袍,又撕破了那一张佯装平凡的面皮。
重见天日的五官倒是很符合他的气质,惊艳又刻薄。
这几天凤靡都在想赫连桀的事情,心思难得无法沉着下来,一直隐隐的兴奋着。
北戎幽王是什么人?
沙场上战无不胜的悍将,年纪轻轻就统领了分裂的北戎各族。
传闻中他的刀法犹如鬼魅,面目更是狰狞可怖,让人避之不及。
可就是这样一匹浑身血性的头狼,竟然抛弃族群甘愿被驯服为人奴仆。
凤靡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深觉其中定有隐情。
北戎现在的局势虽然不如眼前的南昭一样明朗。
但是通过安插在北戎的线人,还是能大致了解赫连皇室的处境。
赫连氏除了有个幽王,还有个尧王赫连铁挞,是赫连桀唯一的叔叔。
只不过一山不容二虎,暗地里叔侄俩的关系一直势同水火。
此次赫连桀秘密带了一百精兵南下刺探军情,却不知为何暴露了行踪,被一伙来路不明的杀手偷袭。
就算一百精兵拼死抵抗,也终究被逼入了绝路。
那天晚上,沿路全是悬崖峭壁,掉下深渊的可不止是赫连桀一人。
那些兵卒也没有他这般好运,全都做了山间野兽的腹中餐,尸骨无存。
可没有找到儿子尸首的乌雅赤禾,不肯相信儿子死了,一直没有对外声张。
虽然心中早有猜测这是赫连铁挞的手笔,她却不敢轻举妄动。
一来没有赫连桀带领的军队,不一定能打赢正直壮年野心勃勃的赫连铁挞。
二是北戎部族众多,虽然都归于赫连麾下,但时间一久未免有几个蠢蠢欲动起来。
若是被他们知道赫连桀早已消失,不知归期,说不定就趁此机会联合起来反叛了。
乌雅赤禾不敢赌,她怕声张之后不仅儿子回不来,甚至还会将赫连氏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风靡太明白她的担忧,那只握着锦囊的手越收越紧。
双肩竟是耸栗起来,发出了低低的闷笑声,不可自抑的激动几乎从眯成缝隙的眼里溢出。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半年前的那场追杀,赫连铁挞借的是天机阁的人。
他整整花了一万两白银,去买赫连桀的一条命。
天机阁接手的任务,向来万无一失,谁都没有想到赫连桀竟然活了下来。
这样的败笔风靡却并没有觉得丢脸,他反而觉得有趣,太有趣了!
一万两可够不着赫连桀的这条命。
凤靡吹明手中的火折子,锦囊里的密件顷刻间就化为了灰烬。
食指的第二个关节敲响了桌面,藏匿在房梁之上影子即可跳了下来。
屈膝跪地,“阁主!”
“从宫中带回来的那三个人,可有醒过来?”
影子恭敬地禀报着:“除了一个会武功的从试图药性中挣扎出来,其余两个皆睡得深沉。”
紧接着又询问凤靡的意思,“阁主,是否需要再将那人弄晕?”
凤靡抖落指尖的灰烬:“不必了,我正好有事问他。”
昆布觉得自己似乎是醒来了,又似乎还在做梦。
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就像半浮在泥沼里,爬不起来又落不下去。
眼珠子隐约能动的时候,昆布却发现自己半张脸都蒙着布,以至于对周遭的环境无法察知。
他抬了抬堪比千斤的手指,就再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蕴于丹田的内力也像被锁住了一般,无法突破。
就算他挣得满脸通红,也依旧只是徒劳。
他不知道谷主现在如何了,不知道他身在何处又是否受伤。
这些所有的焦虑和担忧,都比自己的处境要更让人心慌。
眼睛虽然不能看了,但耳朵总没被堵住吧。
可昆布还是被对面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害怕吗?”
那嗓音,形容不出的奇怪,甚至分不清是男是女。
昆布下意识地心头一紧,猜不出对方的身份。
喉咙就如干涸开裂的田地,昆布艰难地反问:“你又……是谁?”
“我有什、么好怕的?”
晦暗的光线下,凤靡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仿佛可以看透一切。
“人若是有在乎的东西,就会有害怕的时候……”
他仿佛是刻意停顿了一瞬,“那么,你在乎你的主子吗?”
明天也更,后天也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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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此间寒水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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