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陵比他小三岁,如今也二十一了,是在他十二岁那年跟着他的,如今也已经十二年了,平日里也没见他嘴这么碎过,来了候府不过十来天,就感觉他的话越来越多了。
裴决查觉到了他的目光,却没有理会,只是问:“最近查的都顺利吗?”
小陵见他问到正事,答道:“很顺利,之前说惠王和誉王不好查,自公子回京都后,查得都顺手了许多。”
裴决的目光看过来,眸中平静无波,但声音里却带着严厉:“不是自我回京都后。”
小陵一怔,他是觉得这些日子许多事都很顺利,而且之前有些串联不起来的线索现在也都串联起来了,只当是回京之后天子行的方便。
“你觉得我当日为什么要答应去锦瑟楼?”裴决继续说道:“今日又为什么能不去游春?”
因为当天去了五个亲王。
下毒一事肯定和这些亲王脱不了干系,若是想一次将这些人都聚集在一起并不容易,所以他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地了解一些他想要的信息。
而更重要的是,自封相的圣旨下来之后,他们的人便在京都为裴决回京做准备,但这块地界到底是天子脚下,势力纵横交错,能在这里生根的都不是普通人,他们既有顾虑,也有人掣肘,行事并不那么顺利,可自从那天他带着小陵去锦瑟楼露了一面,小陵再在行事时,却突然发现一切都简单顺利了许多。
若说之前是在走一条布满了石子的硌脚的路,那天之后,这些石子突然就都消失了,水流都通畅了。
“那天小候爷是故意带我们去的?”小陵突然茅塞顿开:“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在京都,只有小候爷能给我们行这样的方便。”
天子毕竟高高在上,犄角旮旯不可能方方面面都看得到,管得到,但是不管东南西北,只有要人的地方,无非就是男人和女人。
而现在,有一半的人都愿意帮他们。
“难怪这几日我去查探的时候,聂大哥口中那几个难缠又犟的人都对我开了口。”小陵恍然大悟:“那个钱婆婆都七十八了,不止把事情都告诉我了,还送给了我一个苹果吃,我还纳闷儿,这么好的老太太,聂大哥怎么说人坏话。”
小陵一下子对苏岑改了观:“那小候爷天天出去喝酒,敢情这喝的不是酒,喝的是人情世故啊。”
裴决向来不喜欢这些应酬,但不管是为官还是查案,他必需要和这些人接触,才能找得到线索。但他并不喜欢,而且也不适合在其它场合和这些人有过多的接触。
那天在锦瑟楼,苏岑也是故意打断他和誉王的谈话,避免了他拒绝他们的尴尬,也替他走了这一趟。
裴决不自觉蹙起了眉,他并非忘恩负义之人,只是苏岑,到底是不一样的。
小陵这边想通了一切,立刻思路便活络起来:“小候爷看着整天无所事事,插科打诨的,对陛下吩咐的事也还真是上心,难怪陛下这么信任他,那大家就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做事也更方便了。”
裴决看他一脸的跃跃欲试,打断他问道:“钟山别院的事查了一个月了,还没有任何线索?”
当年苏南舟死后一段时间,虽然先帝明令上下不许人查,但私下里还是有很多人去查过,只是不管人证还是物证,都在大火里付之一炬,根本无从下手,渐渐地便也就被放弃了。
“当年不管是宣阳候带去的人,还是前惠王带去的人,一个都没能从钟山上下来,事后先帝为了寻找宣阳候的遗骨,表达哀思,还围了钟山半个月,后来钟山开放之后,后来人再去的时候,除了灰烬什么都没找到。”小陵说着,也觉得奇怪,能跟随宣阳候和亲王身边的人,武艺肯定不凡,但当年的钟山,硬是一个人也没逃出来,这压根就不像是意外。
而现在又过了六年,当年的焦土之上都已经发了新芽了,更是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裴决蹙起眉头,盯着公文上的书页,半天没有动一下。
小陵看了他好几眼,才慢慢地说道:“公子……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裴决抬眼看他,见小陵吞吞吐吐想说又不好说的样子,唇上轻抿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小陵一听,立刻就没顾虑了:“公子,你也想到了对不对?虽说当年上钟山的人没能下来,但这样的事情,候夫人和小候爷不可能不知道吧,而且以小候爷的性子,宣阳候死在钟山上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不闹,不追究,与其咱们在这里毫无头绪地查,不如直接去问小候爷,他肯定知道内情。”
裴决知道他说的有理,既然是公事,就应该公办,但是事情没有小陵想的那么简单。
他有些头疼。
“明日我去问问陛下。”裴决挥挥手:“你先出去吧。”
小陵还想说什么,但见裴决似乎有些烦了,便也听他的,出去了。
第二日本应当是休沐,但裴决几乎从未把休沐当回事过,只是比平日上朝晚了一个时辰便想要出门入宫去,可他还没出门,只走到外院,就看到小陵低着头站在那里,一见到他,还有些心虚地又把目光移开了。
门廊前,正坐着苏岑的近侍,苏浩。
苏浩一见他,立刻从地上坐了起来,笑眯眯道:“裴大人,小候爷让我传个话,说您找陛下不如找他,他那里确实有您想知道的东西。”
裴决目光一转,看向了小陵。
小陵心虚地不敢看他。
既然公子挑明了小候爷是可信的,他心里自然也就对苏岑卸下了许多防备,晚上睡不着便出去走走,就遇到了刚从流岚院里出来的苏浩。
苏浩说小候爷刚睡了,他肚子饿,准备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于是小陵灵机一动。
苏浩是自小和苏岑一起长大的,两人同岁,他可是苏岑的心腹,就算不知道事情的全部,多少也知道些皮毛吧,便开始对着苏浩旁敲侧击,想找点有用的东西出来。
结果这头两人嘀嘀咕咕地正说着,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们看,等两人一抬头,就发现墙头上蹲着只穿了里衣的苏岑,他披头散发,眼里还泛着血丝,一张漂亮的小脸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有几分妖异出来。
吓得小陵差点出剑,倒是苏浩,虽然也吓了一跳,却也习惯了。
“小候爷,怎么醒了?”苏浩连忙问。
苏岑看样子酒还没醒,他蹲在墙头冲小陵笑,眼里蒙蒙的,样子有点诡异:“想问我爹的事?”
小陵还没回答,苏岑朝他吐了个舌头:“不告诉你。”
……
“让裴决来找我。”
小陵看着裴决阴沉下来的脸色,试图找补:“公子,我也是想尽快把事情查清楚……”
裴决抬了抬头,止住了他的话:“我去找小候爷。”
苏浩连忙在前头引路,在候府住了十来天了,这还是裴决第一次踏进流岚院。
院子很大,比候夫人住的清荷院还要大,是个三进的院子,才一踏进去,院子里硕大的一颗海棠花树便格外引人注目,那花瓣时不时还会飘到藏锋院去,小陵也是第一次见了这颗树的真面目,满目花朵正次第开放,白白粉粉的一片,将整个院子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清香中。
而树下,则种着绣球,牡丹,还有大片芍药,还有各种花朵,五彩斑斓,争奇斗艳,蜂飞蝶舞,热闹得不行。
和流岚院一比,藏锋院简直像是僧房一般地清淡。
“四小姐最喜欢海棠,本来这颗树是想移到四小姐院子里的,但根太深了,怕移得不好活不成,便没移。”苏浩边走边说:“小候爷说这样也好,说这样四小姐就会常到流岚院来。”
眼看着就要进内院了,裴决却停下了脚步:“小候爷还没起吗?”
苏浩一笑:“这才什么时辰,小候爷还在睡呢,休息好了才有力气做事嘛,小候爷说了,他睡过裴大人的榻,裴大人也可进他的房,您可以进去等等。”
裴决没动:“不必了,小候爷醒了我再过来。”
苏浩这边正要留人不知道怎么留,房里就传来一个声音:“裴相就是这么求人的?”
小陵目光往屋里一瞥,心道,小候爷这是起来了,故意在这儿等公子呢。
裴决的目光在屋中一停:“小候爷若还想休息,我可以等。”
屋中人静默了一会儿,再出声的时候,明显有些犟起来了:“我要沐浴,阿浩,请裴相去书房。”
苏岑的书房也很大,但看着桌上干净整洁到连使用痕迹都没有文房四宝,就知道主人来的次数并不多。
裴决安静地等在那里,桌上的茶已换了三盏了,连小陵都等的不耐烦了,苏浩这又才进来。
“裴大人,小候爷在更衣,您再稍等一下。”
小陵一听他的话就炸了:“沐浴,用早膳,然后又要给四小姐折花,再更衣,他一早上都更衣四次了!”
不管苏岑做什么,苏浩反正是决对站在苏岑这边的,他赔了一声笑,才说道:“裴相有所不知,这沐浴后披的是大氅,用早膳时弄脏了,于是折花时便换成束袖的衣裳方便行事,可蹭上泥点子的衣裳怎么能来见裴大人呢,小候爷是最重礼节的,便又去换了一回。”
这话说出来,苏浩自己都不信。
小陵面对他们主仆这番胡扯,万分后悔自己昨晚怎么一时冲动就去问了苏浩,才导致公子在这里受苏岑的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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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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