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岑将门上的小栓打开,外头一个身着布行衣裳的女子便轻着步子进来了,看样子二十七八岁,样貌平凡,一身简单的衣裳没有过多装饰,很是利落,适合干活。
这小隔间本就不大,刚站了苏岑和裴决两个大男人了,又进来一个人,明显就有些挤了,裴决退了一步,背后已经抵上墙板,身边便挨上了苏岑。
那女子看到苏岑显然有些激动,但还是克制地压低了声音:“刚才我按着小候爷昨晚传来的问了,那女子确实是惠王妃,想定件流光纱的料子制成新衣,说一定要在万寿节宫前做好,应当是想在宫宴上穿新衣吧。”
他们也听到了一些,苏岑笑着道:“辛苦花姐啦,她最喜欢的是哪个颜色?”
花姐一笑:“这算什么辛苦,如小候爷所料,是粉色,她的目光一直在粉色上转,但最后选定的是紫色。”
苏岑听着若有所思,唇边笑意更加明显,又道:“还定了什么料子?”
花姐如数家珍:“上月刚从泠州来的妆花缎,挑的是天青色,还有蜀地来的蜀锦,挑的水红色,都是按京都最时兴的样式做的,妆花缎的要绣白瓣芙蓉,蜀锦要求绣穿蝶牡丹。这两件还要求重工绣,也要赶在万寿节前做好,到时候三件一起来拿。”
苏岑听完,心中已经大致有数了,笑嘻嘻地从袖子里掏出几颗糖递给花姐:“上次阿鸢不是说这个糖好吃吗?我又给她带了点,没多少了,下次有了我再给她带。”
花姐一看手里的糖,笑得更开心了,也不客气地就收到了袖子里:“行,阿鸢看到了肯定很高兴,谢谢小候爷,我就不客气了。”
裴决看了一眼递过去的糖,用最普通的糖纸包着,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花姐收好了糖,目光这才转到裴决身上来:“这位是?”
苏岑头也没回地介绍:“裴决。”
裴决回京的名头实在大,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花姐一听是他,本来有一些紧张,但见苏岑靠在那里一幅懒洋洋的样子,便也有了底气,问道:“草民见过裴大人,裴大人也要买衣裳吗?量身没有,我给您量?”
裴决还没来得急开口拒绝,苏岑就举起了手里的布尺:“我来就行,那边应当快出来了,花姐,你快过去看看吧。”
花姐也识趣,轻声便又出去了。
裴决这才能有机会说话:“你的人?”
苏岑横了他一眼:“什么我的人,别败坏人家的名声。”
裴决停了一下,换了句话:“你的铺子?”
苏岑显然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算是吧。”
他手里还拿着布尺,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从宽阔的肩到劲瘦的腰,再往下便是修长的腿,之前两人没在清醒的时候离得这么近过,最近的时候还是裴决给他整理衣裳,那个时候他低着头没太大感觉,这会儿苏岑就突然查觉到他需要微微抬头,有点仰视才能看清裴决的脸。
他比他高。
莫名的攀比欲——还输了。
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来都来了,给裴大人量下身,做几身衣裳?”苏岑拿着布尺,在手中一展,就要去抓他的手腕:“先量下臂长。”
身高暂时是找补不回来了,那就想在其它地方找补回来点儿赢的感觉。
裴决灵活地躲开了他的手:“我不缺衣裳,不劳烦小候爷了。”
苏岑不依,两人在短短一会儿就已经拆了十来招,可这样狭小的空间里动作都是受了限制的,免不了撞到木板发出声音。
外头花姐正准备送人出去,才走到这里就听到了几声撞击声,惠王妃也是警觉,立刻问道:“有人在里面?”
花姐知道他们在里面,但不知道在做什么,走过去提醒到:“是量身的尺子不合适吗?要不要帮忙?”
里面的裴决和苏岑停了手,苏岑的布尺正缠在裴决的腰上,从前面环到腰后,裴决本来想要拉开他的手,阻止他,但花姐这一问,让他立刻警觉地不敢再动,怕发出声音,所以只能紧紧抓着他的手腕防止他动,于是苏岑便以一个拥抱的姿势整个人靠在了裴决身上。
听到花姐的声音,苏岑抬了抬下巴,唇从颈侧蹭到他的耳边,呼吸喷洒间,激起一阵令人无法忽视的热意。
“别动。”裴决僵硬着身体,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得清楚。
苏岑却似乎一点儿也不在乎,声音里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她听过我的声音。”
呼吸喷在耳垂上,哪怕在不甚明亮的小隔间里,苏岑还是看到了向来冷得像冰的人耳垂竟然变红了。
裴决暗暗吸一口气,让自己尽力去忽视其它的感觉,侧过头对外面说道:“无事,撞了一下而已。”
花姐立刻便接道:“那就好,阿明,你好好服侍着客人,伤到客人了掌柜的饶不了你。”
外头的声音慢慢变远,裴决的身体这才稍稍松懈下来,就感觉耳垂被什么轻轻地碰了一下。
有点凉。
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似的,他浑身一僵,立刻松开了手,反身便逃开了苏岑的身边,可这小隔间太小,外头惠王妃还没走,他靠在门板上却也不能贸然出去。
“苏岑!”
因为不敢大声,只能压着声音,愤怒却又更像是羞恼。
看着完全变了脸色的裴决,苏岑没一点儿怕,反而那种扳回一局的感觉让他特别兴奋,手上的布尺又在手上绕了好几圈:“裴相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裴决不可能挑明他刚才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他甚至都分不清碰到他耳垂的到底是什么?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如果是无意的,那他说出来像什么?
被调戏的小姑娘。
哦,是误会自己被调戏后还想让人负责的小姑娘。
他只能闭上嘴,看着眼前笑得像只吃到葡萄的狐狸一般的苏岑,怒而不语。
花姐来敲了门,说是人已经走了,他们可以出来了。
裴决脸冷得像是寒冬里刚结冰的湖面,让人不敢靠近,苏岑则笑得像是夏日里正午时分的太阳,灿烂的不行。
“裴大人怎么了?”花姐有点担心:“他看上去脸色很差。”
苏岑却一点儿也不在意,反而很高兴,把手里的布尺交给她:“可能刚才撞疼了吧。”
花姐将信将疑,但也知趣地没多问,苏岑又问了两句后,便也出了铺子。
这里是东二街,来的时候他们是骑马来的,到了地方又觉得骑马不方便,便让苏浩和小陵牵了马去喝茶,两人就这么自己逛起来了,等他们回到苏浩和小陵喝茶的茶楼时,裴决一言不发地翻身上马便走。
小陵不明所以,但看着苏岑那幅格外开心的样子,心道小候爷又不知道做了什么,把公子气成这样。
苏岑也不急,上马前招来了苏浩:“你去给我办件事。”
等他溜溜达达回到候府时,裴决早就已经回院子里去了,苏浩一边牵马一边问:“裴相那边怎么办?怎么看上去那么生气?”
苏岑优哉游哉地往里晃:“没事,敢给我甩脸子,我能惯着他的脾气?”
虽然苏浩一直知道他的性子,但总觉得今天的小候爷格外拽。
等他把马交给马房回到流岚院的时候,却惊奇地发现小陵竟然站在外头,他朝里院一看,就见裴决虽然冷着脸,但却是站在了小候爷的屋外等着。
“怎么,裴相刚才走的时候不是很硬气吗?本候衣裳都一件未买,今天可谓是毫无收获。”
苏岑嚣张懒散的语调从里头传出来,带着刻意的为难。
“小候爷想要什么样的,我让小陵去买。”
苏浩看看站在那里的小陵,他正在翻白眼,跟条死鱼似地。
屋里传来几声轻笑。
“什么样的都行?”
“只要小候爷喜欢。”
苏浩惊讶了,没想到裴相竟然还有服软的一天,今日小候爷做了什么,竟然在裴相面前这么硬气。
“那本候就喜欢裴相身上这件,你现在脱下来给本候穿。”
……
这……让人当众,虽然也算不上当众,但光天化日之下让人脱衣,这算是羞辱了吧。
苏浩都觉得有些过份了。
果然,裴决听完,直接转身就走。
小陵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也迈开了脚步要离开。
“裴决!”
屋里的声音大了起来,似乎见人要离开,有些急了。
苏浩一听,连忙将人给拦住,又把台阶给小候爷递过去:“小候爷喜欢这款式好说,一会儿我仔细看看裴相衣裳的样式,有什么绣样,我让绣娘照着绣。”
屋里人静了一瞬,才不情不愿地道:“那你让绣娘快点,本候急着要。”
苏浩连忙答应了,这才对裴决说道:“裴大人来找小候爷想必是有事,不如先屋再说?”
这几番折腾下来,也已经到了晚膳时分,苏浩回来的时候已经顺便吩咐了小厨房准备晚膳,不一会儿各式的菜色就都端了上来,还让人给裴决也多备了一幅碗筷。
没有什么事情是饭桌上谈不拢的,苏浩将东西都安排好了,这才朝着小陵使了个眼色:“小陵,那边给咱俩也准备了吃食,我们也去先吃点儿?”
屋中只剩下两人,桌上的菜肴色香味俱全,都是苏岑喜欢的菜式,他靠在椅子上挑挑拣拣,也不理会裴决。
裴决坐在那里却没有心思吃东西,只随便将面前的菜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惠王妃的事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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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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