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花的香气漫过雕花窗棂时,高启盛正趴在办公桌上核对最后一份报表。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家庭群里的消息层层叠叠铺开:大嫂拍了张晓晨抱着兔子灯的照片,父亲在问明早几点去老宅祭祖,而哥哥刚刚转发了元宵节菜单。
手指在键盘上停顿许久,终究只是默默退出对话框。玻璃幕墙倒映着西装革履的身影,领带夹上的紫水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是去年生日哥哥送的礼物。
“副总,您真不回家过节啊?"
秘书小孟抱着文件站在门口,目光扫过办公桌上孤零零的速食饭盒。
“这个月的财报有问题。"
钢笔在纸上划出尖锐的折线,高启盛听见自己声音里的刺。
“你跟强哥说,我明早直接去祠堂。"
办公室重归寂静后,他打开最下层抽屉。
褪色的全家福上,十六岁的自己还穿着旧校服,紧紧挨着卖鱼摊前忙碌的哥哥。
而现在相框里最新那张全家福,他站在最右侧,和抱着晓晨的大嫂之间隔着一道微妙的空隙。
胃部突然传来绞痛,冷汗顺着脊背滑落。
这些年应酬落下的胃病总在深夜发作,高启盛摸索着去抓止痛药,却碰倒了桌角的陶瓷摆件——那是晓晨去年在陶艺课做的丑鸭子。
“阿盛?"
恍惚间听见旋转楼梯传来脚步声,等他反应过来时,陈书婷已经端着药碗站在门口。暗红色丝绒旗袍外罩着哥哥的西装外套,卷发间别着玉兰发簪,像是刚从家宴上匆匆赶来。
“孟嫂说你没吃晚饭。"瓷勺碰着碗沿发出清脆声响,汤药腾起的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老高在教晓晨写毛笔字,非说要给二叔写个'寿'字。"
高启盛蜷缩在真皮沙发上,看着陈书婷将保温毯轻轻盖在他身上。
三十年来他始终记得那个暴雨夜,哥哥浑身湿透地冲进家门,怀里抱着发烧的自己。
此刻盖在身上的羊毛毯,竟与当年那件带着鱼腥味的外套有着相似的温度。
“你哥总说阿盛最像他。"
陈书婷往药碗里添了勺金桔蜜饯。
"那年除夕他跑遍京海给你找数学竞赛参考书,鞋底都磨破了。"
窗外的月光流淌在紫檀木茶几上,高启盛望着茶几边缘的刻痕出神。
那是他十八岁拿到录取通知书时,哥哥高兴得把茶杯砸在上面留下的。
当时陈书婷刚嫁过来,第二天就让人换了整套茶具,却独独留着这道痕迹。
“其实我......"
喉结动了动,那些在商场上无往不利的伶牙俐齿突然失了效。
这些年刻意避开的家宴,故意错开的出行,还有总在全家福边缘的自己,原来都被这双眼睛看得分明。
陈书婷忽然起身推开雕花木窗,夜风裹挟着玉兰香拂面而来。
她指着庭院里那棵百年玉兰:"刚搬来时老高要把这树砍了建泳池,是你说'旧厂街的玉兰开得最好看'。"
月光在枝桠间流淌,十年前那个蹲在树坑旁固执护着树苗的少年,与此刻西装革履的男人身影重合。
高启盛突然想起每个加班的深夜,书房的保温杯里永远续着热茶;每次故意晚归时,玄关总留着一盏夜灯。
晨光漫过祠堂飞檐时,高启盛在青烟缭绕中看见哥哥鬓角的白发。
上香时高启强突然往他手里塞了颗奶糖,还是旧厂街小卖部那种皱巴巴的包装。
“晓晨非要给你留的。"
男人眼角笑出细纹,"说二叔低血糖。"
糯米粉的清香从老宅厨房,高启盛站在廊下看大嫂教晓晨搓汤圆。
男孩脸上沾着面粉,正努力把芝麻馅包进歪歪扭扭的面皮里。
“二叔!"晓晨献宝似的举起惨不忍睹的"汤圆",眼睛亮晶晶的,"我做了小兔子形状的!"
陈书婷笑着往他手里塞了碗姜茶:"你哥非说要用石磨糯米粉,凌晨四点就在院子里忙活。
"她发间的玉兰沾了晨露,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高启盛低头啜饮姜茶,暖意从指尖蔓延到心口。院角的玉兰树正在春风里舒展枝条,十年前他亲手种下的树苗,如今亭亭如盖。
晓晨的笑声惊起檐下白鸽,扑棱棱飞向湛蓝天际。
玉兰花瓣飘进半开的雕花窗时,陈书婷正在书房找胃药。
晨光斜斜照在紫檀木书柜上,忽然瞥见最下层抽屉半敞着,露出个扎着粉色丝带的铁盒。
那是晓晨学陶艺第一年做的"作品",歪扭的杯身上还刻着"二叔专用"。
记得当时高启盛只是淡淡说了句"放我办公室当笔筒",没想到每个小物件都被仔细收在这里:缺耳朵的招财猫、裂了缝的存钱罐、甚至去年中秋烤糊的月饼模具。
“大嫂?"
高启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陈书婷正捧着那个歪脖子花瓶发笑。
晨光里西装革履的男人僵在门口,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领带夹上的紫水晶。
"晓晨要是知道二叔这么宝贝他的作品......"
"别告诉他!"
高启盛难得露出慌乱神色,伸手要抢铁盒又顿在半空,"小孩子会得意忘形。"
陈书婷忽然注意到铁盒边缘塞着张泛黄的照片。
十四岁的少年蹲在玉兰树下埋铁盒,身后站着穿胶鞋的高启强,画面边角还露出半截红裙摆——那是她第一次来高家老宅穿的衣裳。
晓晨踮着脚往玉兰树梢系红绸时,看见二叔站在廊下看文件。
春风掠过少年手中的许愿瓶,玻璃瓶里十年前的字条清晰可见:"希望哥哥天天开心——阿盛 2002.3.5"
"二叔!"
男孩抱着陶土奔来,裤脚沾满草屑。
"教我搭小房子好不好?老师说家长要一起做亲子作业。"
高启盛摘下金丝眼镜,看着摊在石桌上的陶土哭笑不得。
远处传来陈书婷的轻笑,她正挽着高启强往这边走,男人手里还端着刚出锅的酒酿圆子。
"当年你二叔用泥巴捏电视机,非说等有钱了要买真的。"
高启强往弟弟嘴里塞了个汤圆。
"结果真买别墅那天,他躲在阁楼拼了一整天乐高房子。"
晓晨眼睛亮起来,抓着高启盛的袖口晃悠:"二叔二叔,你拼的城堡能给我看看吗?"
阳光穿透玉兰枝叶,在高启盛手腕投下晃动的光斑。他望着哥哥揶揄的笑脸,突然起身往阁楼跑去,皮鞋踩得木楼梯咚咚作响。
当那座用乐高拼成的童话城堡摆在石桌上时,连陈书婷都睁大了眼睛。
三千多块积木搭成的尖顶阁楼,露台放着迷你望远镜,甚至还有可活动的吊桥。
"这是给晓晨准备的......"高启盛扯松领带,声音越来越小,"十四岁生日礼物。"
晓晨突然扑进他怀里,沾着陶土的小手在他后背印下两个泥手印。
暮色染红天际时,高启盛在祠堂西南角发现了那个生锈的铁盒。
二十年前和哥哥埋下的许愿瓶里,除了字条还有枚褪色的铜钥匙——正是旧厂街老屋的钥匙。
"我说怎么搬家时找不着。"
高启强笑着往弟弟碗里添汤圆,"那会儿你天天攥着钥匙睡觉,生怕我把老屋卖了。"
元宵宴摆在玉兰树下,晓晨正踮脚往树枝挂兔子灯。陈书婷端出青花瓷碗,每个汤圆都捏成不同的花型。
"阿盛的是玉兰馅,你哥非说芝麻馅最香。"
月光流淌在糯米皮上,高启盛咬开温热的汤圆。二十年往事裹着清甜花香在舌尖化开,他忽然想起那个雪夜,哥哥把唯一的汤圆掰成两半,粘稠的黑芝麻糊顺着冻裂的手指往下滴。
"二叔看!"
晓晨举着新做的陶土相框跑来,歪歪扭扭的爱心框着全家福。
"把我们三个都装进去啦!"
夜风拂过树梢,十年前埋下的许愿瓶轻轻相撞。高启盛摸着相框边缘的凹凸纹路,发现每个凹陷处都嵌着颗小星星——那是他教晓晨认星座时随口提过的天狼星。
星光落在陈书婷的玉兰发簪上,她正笑着按住要偷吃汤圆的高启强。
晓晨趴在高启盛膝头数星星,发梢沾着糯米粉的甜香。
玉兰树影婆娑,将四个人的影子悄悄揉成一团暖光。
(全文完)
这是强哥希望给小盛的温暖生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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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情暖元宵节》治愈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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