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伴随雷鸣响起，随后又陷入沉寂。姚哲凯看着地上这名骑士，他一动不动，俨然是死了。
“怎么样！我这枪法比马赛斯如何？”
“差远了！”
一伙人闹哄哄走进来。这些人有人裹油布，有人披蓑衣，手中拿的武器更是各不相同，有人拿斧头，有人拿锤子，有人拿木棍。只有为首的青年举着枪，在众人簇拥下走上前，见姚哲凯拿枪，忙拦住众人道：“后退后退！”
后面的人并不知情，又将他推上来。
一伙人你推我，我推你，场面十分混乱。“后退！后退！”“踩我脚了！”“走哇！走哇！停下做什么？”
为首的青年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挣脱，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警惕地打量姚着凯，随后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枪上，道：“什么嘛，这家伙有枪不自己跑！”
众人闹哄哄道：“是他吗？”“是他吗？”
青年道：“就是他，带走！”
姚哲凯惊疑道：“你们是什么人？！”
青年道：“废话！来救你的！”
姚哲凯道：“是马赛斯让你来的？”
青年道：“嗯！出去再说！”
一群人闹哄哄开了门，然后围住姚哲凯。有人架他胳膊，有人抬他腿，就这么将他抬起来。姚哲凯道：“等下，放我下来，我能走！”一伙人像是没听见一样，将他用蓑衣蒙了，然后抬出去。
外面大雨滂沱。
姚哲凯被塞进马车，众人也上了马，闹哄哄离开。
片刻后，追逐声和枪声响起，姚哲凯掀开帘子，见后面一队身穿制服的骑士赶来。众人闹哄哄道：“完了完了！我们快被追上了！”
驾车的青年道：“大家分开跑！别被打中了！”
众人道：“你怎么办？”
青年道：“我在港口等你们！”
众人“咦”了一声，但很快散开。
青年驾车带他，又怎么能比那些骑马的人先到目的地？眼看骑士越追越近，姚哲凯道：“放我下来吧！”
青年道：“你说什么？雨太大听不清！”
姚哲凯道：“放我下来！”
青年道：“听不清！你坐回去，不要影响我驾车！”
姚哲凯：“……”
眼看骑士越追越近，姚哲凯果断掀开帘子，跳了下去。
他在满是荆棘和石子的小路上滚了好几圈，刚起身，一根长杆火石枪抵在他下巴。这是一把改造过的火石枪，枪管漆黑发亮，足有一米多长。持枪的人是个面容英俊的青年，骨节分明的手中拿着伞，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他。
这时，一名穿着玄黑制服披着蓑衣的少年骑马赶来，对执伞青年道：“哥，你不讲武德！你抄近路！”
青年冷声道：“收了他的枪。铐起来，带回去。”
少年打量姚哲凯，道：“是他吗？怎么跟档案不太一样？”
这时，那群骑士也追了上来，将三人围住，道：“他再挣扎就开枪！”
少年道：“当心走火，他可没有挣扎！”
骑士道：“这是危险犯人！把他交给我们！”
少年道：“凭什么？我们先抓到的！”
骑士道：“这是我们的犯人！你们是哪个区的？”
少年道：“卡萨区金麟卫李沉舟在此！谁敢造次？”
听到‘金麟卫’三个字，姚哲凯心里咯噔一下，转头看向旁边的执伞青年。
众警员震惊道：“什么，你是李沉舟？”“可有文书？”“李沉舟有这么年轻？”
少年摊手道：“我可没说我是李沉舟。”
众人看向执伞青年。他正目光冷冷地看着众人。众骑士道：“他就是……钱小花的未婚夫，李沉舟，这么年轻！”
姚哲凯心一下沉到谷底。
众警员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措。
少年扬扬得意起来。李沉舟从怀里掏出文书，朝众人扔去，冷声道：“我是李沉舟，此地如今由我监管，你们有异议吗？”
众人看完文书，忙不迭从马上下来，道：“李大人果然年轻有为，恕我等眼拙……只是大人来为什么不通知我们一声？我们好为大人接风洗尘……”
少年道：“听说卡萨治安惨绝人寰，政府派我们前来核实。这不，我哥深夜造访，就抓到你们想要杀人灭口！”
众人汗颜：“这是已经证据确凿的事……”
“哦？”少年道：“证据送到蒙罗了吗？”众人嗫嚅不语。少年厉声道：“你们竟敢动用私刑，好大的胆子！”
闻言，众人惶恐。
“好了，维月”李沉舟道：“把人带回去。我要亲自审查此案。”
骑士们窃声道：“他是宋维月，李沉舟同母异父的弟弟。”“没想到他们竟然在一起工作！”“真是年轻有为！”
宋维月蹲在姚哲凯面前，看了他片刻，然后道：“算了，你这个样子也跑不掉。姚哲凯，你乖乖跟我们回去，你是目击证人，得配合我们调查。你要是跟那伙人走，就再也洗刷不清嫌疑了！”
如此，姚哲凯被带回监狱。
跟之前不同的是，他被看守在一间还不错的房间，并请了医生给他处理伤口。一番折腾后，姚哲凯被裹成木乃伊。
晚上，李沉舟带着宋维月来问话。
李沉舟坐在椅子上，翻看手里的案卷。宋维月则打量房间陈设，嫌弃道：“这果然是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哥，你不会发配了吧？”
李沉舟道：“差不多。”
宋维月叫道：“我可不想跟着你吃苦！”
李沉舟道：“出门左拐10公里，有驿站。”
宋维月道：“别赶我走啊，哥，我可不想丢下你，吃苦就吃苦吧。”
李沉舟翻看完案卷，对姚哲凯道：“我们已经简单了解事情经过，但现在，你得从头跟我们说一遍，不要遗漏细节。”顿了顿，又道：“你若不配合，我就把你送回去给那帮人处置。”
宋维月道：“哥，你把他送回去，他必死无疑！”
李沉舟道：“你闭嘴。”
姚哲凯点头，从头到尾复述事情的经过。当他说到面具青年的时候，李沉舟神色一凝。直到姚哲凯说完，李沉舟才问：“戴着面具的青年，说话的声音是经过处理和伪装的，是吗？”
姚哲凯点头，“他从在蒙罗的时候，就开始纠缠我。”
李沉舟道：“你可知他们为何纠缠你？”
姚哲凯顿了顿，摇头。
李沉舟道：“你被黑衣人抓住的时候，在什么地方？”
姚哲凯道：“葬海山。”
李沉舟道：“你可知抓你的人是何人？奉谁的命令？”
姚哲凯道：“袁野。”
李沉舟沉吟片刻，道：“你可知，你的父母是谁？”
姚哲凯道：“关于我母亲的事情，我是从沈叔叔口中听说。至于我父亲，我并不知道他是谁，黑衣人的事，难道跟我父亲有关系？”
李沉舟没有回答他，转而道：“昨晚劫狱的人，你可认识？”
姚哲凯摇头：“我从未见过他们。”
李沉舟起身道：“好了，你不必再说了。我们已经联系了你的养父母，这段时间，你在这里养伤，不要去做其他事情。”说完，起身离开。宋维月冲他笑了笑，道：“你好好待着，我哥至少不会冤枉你。”
翌日。
医生来的时候，姚哲凯正站在窗前。
医生道：“看来你恢复得不错，我来帮你拆掉绷带吧，这样能更好地享受阳光的温暖。”
姚哲凯道：“多谢。”
医生将他身上的绷带一层层拆下来，打量一番，道：“你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之后注意补充营养，能更快恢复之前的状态。”
姚哲凯点头，目送医生离开。他打量自己过分苍白的手，指节分明，因为长时间的营养不良显得过分消瘦。
“嘿！哥你看，这倒霉蛋好多了！”宋维月率先踏进房间，李沉舟手里拿着案卷，眉宇眼间多了一丝疲态，他对宋维月道：“你真是越发口无遮拦了！”
姚哲凯道：“可是案情有什么进展？”
李沉舟正要说话，宋维月抢道：“对于你父母的事情，你小叔潘俊早就在查了，你不知道吗？”
姚哲凯道：“他从未告诉过我，你们认识潘俊？”
宋维月道：“他跟我哥是同窗。”
李沉舟道：“我们的调查结果，跟潘俊一样。关于你母亲姚雪没有任何有用任何讯息，唯一能查的，是她在二十年前曾以‘姚雪’这个假名参加了蒙恩将军举办的晚宴。”
姚哲凯看着李沉舟。
李沉舟道：“至于你父亲，什么都查不到。二十年前，毓秀山惨案，我们并不是记载那样一无所获，情势所迫，我们虽然没有掌握太多真实的信息，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袁野跟柳疏桐的儿子并没有死，这一点或许袁野自己都不知道。”
姚哲凯道：“我小叔是怀疑我跟袁野有关系？”
李沉舟道：“在此之前，潘俊或许有过此顾虑。蒙洛新的律法赦免了很多罪大恶极的人，唯独没有赦免袁野等海寇首领，陪审团让所有跟他有关系的人陪葬。”
姚哲凯担忧道：“那阿远……”
李沉舟道：“我从蒙洛过来，正要告诉你这件事。袁野不久前洗劫了由金麟卫看守的蒙罗监管所，他采取的是强攻，掳走了阿远。这是继海口战役后，袁野首次出现在公共视野里，在蒙罗监管所劫人并非易事，如今看来，这个阿远就是袁野的儿子。”
宋维月道：“我哥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姚哲凯，你走吧，我哥给你准备了回蒙洛的马车，你的家人估计担心你了。”
姚哲凯道：“现在？”
宋维月道：“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不适合养伤。但你别以为去那边就没事了，案子还在继续，只不过转到蒙洛了。”
姚哲凯道：“可是还没抓到他！”
宋维月道：“抓他做什么？”
姚哲凯道：“我要杀了他！”
宋维月噎了噎，拍着姚哲凯的肩膀道：“你胆子可真大，在我哥面前说这种话！但冤冤相报何时了，姚哲凯，你现在戾气重得很！我哥总说我幼稚不懂事，但在我看来，我比你成熟多了！”
姚哲凯看向李沉舟，默然片刻，才道：“小花姐姐她……”
李沉舟一下握紧了手中的案卷。
那晚的事情发生后，一伙人忙前忙后，直到骑士到来，姚哲凯始终没敢去问钱小花的状况。宋维月道：“你不如自己去看看她。”
途中，宋维月将一个用布包好的东西给他，是马赛斯给他的那支枪。宋维月道：“这个给你自保，不要用它伤害人。现在不是慕武时期，你没有资格杀人，刚才那种话也不要再说，更不要在我哥面前说。”
……
孤儿院后山有一片桃林，恰值花季，虫鸟啁啾，微风习习，花瓣不时飘落。院长夫人挽着披风，站在钱小花身边。
钱小花表情麻木，双眼空洞。树上的花瓣缓缓飘落，掉在她的肩头，发丝上。
宋维月道：“医生说她的头部受了重伤，意识或许再也不会苏醒，她虽活着，却再也不像从前了。”
姚哲凯站在她面前，看着这张恬静美好的脸，心痛如刀割。这张脸再也不会一看见他就扬起温暖的笑容。宋维月道：“别耽搁太久。我怕我哥后悔放你走。”
姚哲凯握着钱小花的手，为她抚去肩上的桃花，轻声道：“我走了。小花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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