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雾迷蒙着外滩的落地窗。办公室里阴阴沉沉，私语却不断。
嘀——9:58分。巴茜终于打上卡。
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她。
所有人都知道了她昨晚和李鹿之间的事吗？
巴茜不由自主地低下头，莲步轻移，仿佛一只悄然靠近猎物的猫，声音刻意放缓，镇定地问道：“怎么了？”
Cynthia抬眼，目光在巴茜脸上短暂停留，带着一丝犹豫与狡黠，仿若在权衡利弊，半晌才压低声音，那语调仿若透露着什么惊天机密：“你还蒙在鼓里呢？”
巴茜：“嗯？”
Cynthia把椅子挪到巴茜的工位：“Jessica 离职了。”
巴茜：“怎么回事……”
“这事儿可邪乎着呢，大家都在传，她和大老板……”
“大老板？”
“温。”
温。巴茜听到这个姓，心如破了一小口的船，缓缓地沉。
“Jessica跟温，就跟那菟丝花缠上大树似的。”
“你说的到底是温子晨还是温时月？”
温时月是温子晨的亲弟弟，据说常年呆在法国，平日里并听不见他的消息。
“都说了是大老板。”Cynthia一顿，“温子晨啊。”
Cynthia仿佛事事尽在掌握：“哎呀，Jessica肯定是温的姘头。她这一走，指不定就是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闹的。”
说不清道不明，像台风天，迷迷蒙蒙。
“你有什么根据？”
大家并不是在谈论她和李鹿，而是Jessica和温子晨。巴茜既松了一口气，又有些难以名状的失落。不过是些流言蜚语，可是流言蜚语偏偏跑到了那个人的身上。
“昨天老板娘不是来了吗？老抓马了。Cynthia压低声音，仿佛在讲述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她一来，Jessica的脸色就变了，跟见了鬼似的。老板娘也怪，平时挺温婉的，昨天却一直盯着Jessica看，眼神里有股子说不清的味儿。后来，老板娘突然站起来，说要出去透透气，Jessica也跟着出去了。两个人在走廊上站了好一会儿，我偷偷瞄了一眼，她们俩面对面站着，老板娘脸色苍白，Jessica却是一脸的紧张和不安。我猜她们肯定谈到了温子晨。”
巴茜心中一惊，难道Jessica的离职真的和温子晨有关？她想起昨晚温子晨在台上感谢白筠时，白筠那胆怯又失神的模样，还有Jessica那张事业女强人的面孔。根本想不到她们二人的权力关系竟和表面上看起来完全相反。她更意识到，若Jessica也是温子晨的情人，温必不是只对她一人展现过那“迷人的微笑”。
“后来呢？”巴茜追问道。
“后来啊，老板娘先回了会场，Jessica却在走廊上站了好一会儿，脸色越来越难看。等她回到会场，就一直低着头，再也没抬头看过温子晨一眼。温子晨也没注意到，一直在和投资人谈笑风生。等宴会结束，Jessica就直接走了，连招呼都没打。今天早上，人事部就发通知说Jessica离职了。”Cynthia说得绘声绘色，仿佛自己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
巴茜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Jessica是个聪明人，不会轻易因为感情问题离职。她一定有自己的打算。恐怕Jessica掌握了公司的什么秘密，用它来帮自己找到另一份package更高的工作也未可知。她会不会搞垮温，全凭她对温的感情有多少了。
“你觉得Jessica会出卖公司吗？”巴茜试探性地问Cynthia。
Cynthia撇了撇嘴：“谁知道呢？这年头，为了利益，什么事儿干不出来？Jessica一直想往上爬，可老板娘在那儿杵着，她哪有机会？说不定她早就看准了时机，准备跳槽到竞争对手那边，顺便把咱们公司的要紧信息也带过去。不过我们这种马喽是肯定不知道那是什么的。”
巴茜心中一沉，其实，那晚温子晨邀请她去高级餐厅谈项目细节，似乎跟她说了些很重要的话，也许就是所谓的‘要紧信息’。只不过她一时反应不过来，也许温子晨只会在她用行动投诚之后，才会说得更清楚。
如果Jessica真的出卖公司，那对公司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她想起昨晚温子晨在台上自信满满的样子，如果公司出了问题，他还能保持那样的风度吗？
Cynthia突然压低声音，眼神里带着一丝警告，“这些话可都是背着老板说的，别让他听见了。”
巴茜点点头，心中却在思考。她知道，公司内部的权力斗争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而她虽不屑于这些，却似乎也被卷入了这场纷争之中。只是她的情，一时乱在其中，像只扑灯的蛾子。
在上海，感情像是一种奢侈，时时要防着人是否“为着什么”。可是她只是一个实习生，没有人需要从她身上图任何东西，想到此处，倒觉悲哀起来。
就在这时，温子晨走进了办公室。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神情依旧镇定自若。巴茜心中一紧，低下头，假装忙碌着。
“大家早上好。”温子晨微笑着说道，环视着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
大家纷纷回应，巴茜却不敢抬头。她不知道温子晨是否知道昨晚她和李鹿之间的事，也不知道他是否察觉到了公司内部的暗流涌动。
“巴茜，你来一下。”温子晨突然叫住了巴茜。
巴茜心中一惊，抬起头，看到温子晨正站在她面前，微笑着看着她。
“什么事？”巴茜声音有些颤抖。
“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温子晨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巴茜只是点着头，默默随他去了。
她跟着温子晨走进了他的办公室。午后，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公司温子晨的办公室，光影斑驳。温子晨走到窗前，背对着巴茜。落地窗上印着他风度翩翩、却如幽魂般的身影，窗外是黄浦江恒常不变的涌流。
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巴茜，昨天怎么样？” 温子晨微微皱眉，声音轻柔得仿若怕惊扰了一只沉睡的蝴蝶。
“什么怎么样？”
“你昨晚和李鹿聊得怎么样？”温子晨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巴茜心中一惊，昨晚的事他竟然知道。她努力保持镇定。
“如果他有什么逾矩的地方，你一定要跟我说。我……公司是一定会保护好员工的。”
巴茜佯装天真地说道：“我们聊得挺好的，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温子晨转过身来，逼近了一步，他目光深邃，仿佛要看透巴茜的心思：“你觉得他怎么样？”
“我觉得他很有才华，也很有魅力。”巴茜小心翼翼地回答。
“是吗？”温子晨微微一笑，眼神却带着一丝复杂，“你觉得他和我比呢？”
巴茜心中一慌，这个问题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觉得你们都很优秀，只是风格不同。”巴茜尽量中立地说道。
温子晨走到巴茜面前，微微俯身，目光直视她的眼睛：“巴茜，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巴茜心中一紧，不知道温子晨要让她做什么。
“你知道的，Jessica的事。”温子晨再次背过身去。
巴茜强压心中的酸涩与愤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我相信Jessica离开，大家肯定会有复杂的揣测。但其实很简单，Jessica的职业规划有变。虽然她离开对公司是一种损失，但我相信她去别处也会有很好的发展。”
巴茜仿若是被昨夜狂风吹得凋零的残花：“她离开，我有点…… 意外。” 她刻意咬重 “意外” 二字，似在试探，又似在宣泄内心的不满。
温子晨仿若未觉，轻轻点头，仿佛他和Jessica并没有什么私交：“不过我相信，你才是我们团队真正的潜力股，往后定能大放异彩。”
“您到底要我帮您什么忙？”巴茜故意用一个您字拉开距离。
“您？”温子晨：“你以前倒不这么跟我说话。”
“我想上下级之间应该保持互相尊重，同时看清自己的位置。”巴茜自觉老练地回应着。
“你不一样。”温子晨眉眼间有些失落，语气低沉，“总之，我希望你能帮我留意一下公司内部的情况，尤其是Jessica那边的动向。”
巴茜心中一惊，温子晨竟然要她做这个。她知道，Jessica的离职对公司来说确实是个风险，而温子晨却让她去监视前同事。
做这种事，是否不齿？这让她感到有些为难。
“为什么是我？”巴茜声音有些颤抖。
“因为你是公司里我最信任的人，我相信你能帮我。”温子晨微笑着，下一秒这笑容却又暗淡下来，“其他人我信不过。“
巴茜知道自己无法拒绝温子晨的请求。她爱他，她仍然爱他。哪怕他现在叫她去叛国……尽管他不会这么做。
“这个季度我会给你两万奖金。”
在上海，这只是两万块而已。可是两万块可以交大学四年的学费，可以在鹤岗买下半个房子，可以够爸爸妈妈两个人吃一年的饭。可是这两万块钱，仿佛才真正亵渎了她的爱，亵渎了她全部的人格。
巴茜点点头：“多谢您抬爱，我尽力而为吧。”
温子晨微微一笑，拍了拍巴茜的肩膀：“谢谢你，巴茜。我相信你能做到。至于李鹿……少靠近他。他风流成性，我是知道的。你一个小姑娘，不要被他骗了。”
谁才是骗子。她不知道。
她真的能做到吗？她不知道。
她才22岁。她曾是个善良的孩子，爸爸妈妈告诉她，要考虑他人感受，要勇敢地爱着一切人，无论她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人。可是她现在觉得，只有小孩子才整天想着爱不爱。她如果做到了温子晨叫她做的事，她便不再是个孩子。
那是钱，两万块钱。
她听说，温子晨的垃圾桶，也要两万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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