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卿昀没说话,打开门离开。
没一会儿便回来,胸口微微起伏,细微喘息。
厚厚的账本外壳略微泛黄,翘起边角。
内里最新的几页书写整齐,字迹隽利。
郁柏皱着眉看完,粗看没有任何问题,仔细瞧却能发现有几家公司金额不大,但交易频繁,总金额刚好碰到千万头额。
舒卿昀负责财务但不管具体交易,郁柏仍皱着眉,迅速拨打电话,起身去公司。
她走得利落,头也没回。
舒卿昀看着她的背影,只担心她穿得薄,会不会冷。
公司里的人因下班点已过两小时,仅剩十几人在值夜班。
火急火燎找到代理人,代理人正犯愁,郁柏走路没声音吓他小蹦一下。
“怎么样,派人去查了么?”
“那边都交了什么材料?”
代理人低着头,不敢看郁柏。
“税局那边不透露,这……无从下手啊。”
郁柏扭过头看他,声音冷如霜。
“那是你带的东西不够,今天多带点你亲自去。”
“态度放低一点,说哪怕死也要让人死个明白。”
代理人点点头,下楼去银行取钱。
郁柏没什么反应,只是望着窗外。
三年前,王宏许也这样玩过。
郁柏嘴角一蔑。
故伎重施,可她今年二十二了,不是刚创业时的十九岁的小姑娘了。
代理人速度快,按照她的方法找到突破口。
“那边的人说材料有很多,有一部分是对私打款的记录。”
郁柏眉毛一挑,心中有数。
“一部分?”
“是的。”
对私打款,所有企业都有,只是从不拿到明面上来讲。
公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一旦有人举报,他们不行动就是他们渎职。
如果仅仅是这个的话,完全不足畏惧。
但他说,这只是一部分的话,就不一定了。
如果王宏许真的有更多利刃足以割她一块肉的话,她倒不如自己先割。
电话打给池宜,男人声音沉稳,等待命令。
“柏?”
“贸易部那里切断,天清直接分割总部。”
“利润先不管,首先把损失降到最低。”
郁柏在办公室坐了一个晚上,电脑的任务栏满满快挤不下。
她下发通知各部门切断联系,以免天清像两年前的天亿一样损失巨大;演算一晚的股市行情定下心;大概推测另一方的证据还有哪些,以便留有后手。
趴着办公桌睡着了,第二天代理人敲门唤醒时只觉得全身酸痛。
代理人恢复从前稳当,声音却仍带颤抖。
“主,监察大队来了。”
郁柏将耳边的头发一捋,披上外套,走出门外。
“秦队,早。”
说来巧,秦敦是郁柏的高中同学。
不巧的是,她是个刚正不阿的人,不会徇私。
秦敦看着郁柏本该整洁的西装外套多了几道压褶,垂眸整理心情。
一改往日严肃,轻声发布声明。
“天珠集团旗下天清珠宝控股有限公司涉嫌偷逃税款五千万,决断日期于今年年底。”
郁柏笑得僵硬,红指甲捏紧外套袖口,接过声明书。
秦敦示意队员往后回去,自己却走到郁柏身旁。
郁柏听见她如风吹花动的声音。
“郁柏,时间来得及。”
“对方举例材料类型我会派人发给你,其他我做不了。”
“你知道的,规矩内我会倾尽全力,规则不允许的,我无能为力。”
说完转身离开,郁柏还听到她说了一句很小声的。
她说:“郁柏,别熬夜,黑眼圈好丑。”
郁柏的鬓边发又溜下来,这回儿没管它。
向站得离她两米远的代理人招手,疲惫吩咐:
“去把材料想办法都整理出来,一有消息就打电话给我。”
代理人点头,目送她离开。
郁柏开车的眼睛都是模糊的,她好累。
想回去好好睡一觉,再想办法消遣一下。
她倒头就睡,没注意到三楼下来的舒卿昀。
为她掖好被角,一点点轻柔地将浓妆卸去,露出白皙光洁的脸蛋。
他低下眼睫,他帮不了她。
他不是个商人,没有经验。
他破产,没有任何地位人脉。
他无能而无力,将化妆桌收拾干净后,想起要债的头目说过的话。
她收留他,没有对他这个没有对他丧门避譬如蛇蝎,已经是万幸了。
法院已经在拍卖他们舒家的房产,他手上的钱还完债一分不剩。
他看着郁柏,柔软绸缎将她长发散开,恬静的睡容微蹙,伸手轻抚。
摩挲她如玉般的小手,他好想帮她,哪里都帮不上她。
将夜灯亮度再调低一档,放轻脚步离开。
郁柏并没有睡太久,她隐约感觉得到舒卿昀来过。
代理人来了电话,新部分由于私卡交易,账外账。
这个定下的话,罪名不小。
可这个郁柏想都不用想,是伪造的。
郁柏让他想办法渗入一下,得到具体材料。
坐在化妆镜前,衣服还是那件,只是妆容已经不留一丝半点。
心情好上几分,卸得还行。
淋浴间热气升腾,甘珠为浴缸铺满花瓣,随后自觉关上门离开。
春末天暖,郁柏喜欢夏天。
雾红色鱼尾裙搭配耳边耀眼帕托利宝石吊坠,深显矜贵。
专柜柜员客流量少,对着门口来人一一打量。
郁柏是这座楼的股东之一,每次来消费都可以为那位幸运儿直达年KPI。
柜员看刚入门的郁柏,眼里泛着饿狼扑食的精光。
耐不住至面前招呼,郁柏了然,走进店里。
“这款换成我要的红色,和这些一起送过去。”
“把这里的交叉领换成方口荷叶边。”
……
郁柏停下脚步,驻足于一家男士高级定制礼服专卖店。
新牌子?郁柏挑一下眉,她喜欢橱柜里的那件。
颜色乌青泛着闪闪蓝光。
舒卿昀电话响起,郁柏向他要体围。
“我很久没量了。”
“你慢慢量,一个小时内发我。”
郁柏衣着不凡,进进出出每个专柜。
这家店主也不是没眼力见的,立马为她指引,热情介绍。
郁柏不爱听人讲废话,开门见山。
“你们窗里这件定一件,做的时候可以把腰再掐小一点。”
她颇有深意一笑,想起舒卿昀有力的身躯。
消遣完,将车停入车库里,刚好收到代理人整理出来的所有材料。
分为三部分:各公司之间的对私打款记录,公私卡分别入账所形成的账外账,还有一部分则是增值税企得税个税等等的漏帐。
具体的材料信息和图片郁柏一一翻阅,嘴角冷笑。
这些东西绝不是王宏许那边可以轻易搞到手的。
她公司有人不喜欢现在的待遇,成了内鬼。
材料全了,人轻易就可以揪出来。
首要还是把罪名先撤清。
“喂?郁主?”
“去税局把第一部分认了,带着我名下的流水明细和集团流水明细证明否认掉账外账和漏帐。”
郁柏放下手机提上包,淡淡看着前方。
她迟早要把洪旭杀了,一天到晚尽恶心人。
过了一周,舒卿昀收到了那件西装。
宽肩窄腰配上他高挑身材,内里涣蓝色棉织衬衫腰部被故意做小,肌肉透过布料凹凸不平。
“腰会不会有点小?”
他没听见郁柏回答,她脸上带着笑。
明白她很满意。
“给你的小礼物喜欢吗?”
他红了耳根,不合时宜地想起正在拍卖的舒家房产。
说出口。
“下次可以不用送礼物,直接给钱就行。”
说完看见郁柏皱眉。他又愣,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爱慕虚荣,只想要钱?
连忙找补。
“我,我只是觉得钱更实在,不至于让你花心思,少些麻烦。”
郁柏有些心疼,心中疑惑问出口:
“舒家破产后的第二天你在哪?没遇见我的那两个月是怎么过的?”
舒卿昀背过身,沉默。
高跟羽绒珍珠拖鞋在大理石上咯咯响,郁柏走到他面前,与他面对面。
她轻轻踮脚,吻在他嘴角。
“告诉我。”
舒卿昀将嘴唇咬得泛白,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郁柏不强求。
遇见他的那个夜晚,她记得他身上有着浅浅的淤青,范围很大应当刚好没多久。
白皙背上还有几道痂残留。
应该早点找到他才对,郁柏这样想。
郁柏给了他一张不限额的卡。
“钱我有,礼物你也要收。”
“夫妻之间,不必分明。”
舒卿昀望着天,眼眸又暗下去。
他们之间的沟壑越来越大,他成了她的菟丝花,只会绊着她,贪婪沁取她的所得。
她心甘情愿么,她应该也有点喜欢他吧。
颜岩和池宜虽然还在,但她已经没再叫过他们不是吗?
她应该喜欢他吧。
当晚,颜岩就被叫去了主栋。
舒卿昀一直盯着二楼看,隔着窗帘看见里面溢出的微光亮了一晚。
他红了眼眶,他们的身份差距不小,此时的他与其他两人只多一张结婚证没有分别。
他总是肖想,自己多么不同,郁柏对他特殊对待。
可现在的他,哪里又配得上这位站在巅峰的贵人呢?
连提鞋都是高抬他。
主栋花园的风冷,舒卿昀感冒了,郁柏没有来看他。
公司里每时每刻都有很多事,她停不下来。
甘珠敲敲门,告诉郁柏第二集团春嘉集团的创始人闵桦贤约她到咖啡厅一叙。
舒郁闵王四家,各行各业,唯有郁家和闵家同样做珠宝高奢。
这也是明明两家并无交集却久久僵持的原因。
咖啡厅里就她们两人。瞧见闵桦贤的背影,低头吹一口咖啡,静静等待她。
郁柏爱穿高跟,听见她的脚步声也没回头。等待郁柏入座,开门见山。
“郁柏,不合作么?”
“其实我们现在的敌人根本不是彼此,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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