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简直荒唐

邜珹可能会在意感情,但对于燕昭帝来说,这些东西是虚的,权力才是实的。

他回到皇宫后的第一天,就命锦衣卫调查此事,原来日不落使臣来到大燕朝是带着任务来的,他们要让燕昭帝接受并签署贸易协定,促成皇城与日不落互设使馆,可这对于燕朝习以为常的宗藩制度传统来说几乎是挑衅,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

但邜修平居然对此表示了理解。

“简直荒唐!”燕昭帝勃然大怒,当即命锦衣卫将邜修平抓起来,彼时邜修平正在端本宫中,见到整个一大队锦衣卫过来,整个人被吓成了鹌鹑。

邜珹比他冷静多了:“你等一会儿,我有几句话要和皇叔说。”

他故意强调邜修平是皇亲国戚,但锦衣卫奉皇命抓人,其实不太怕这个。

只是李文山不敢直接推开太子殿下,只好耐着性子解释:“殿下,陛下有令,还请您不要让卑职为难。”

“几句话的功夫都等不了吗?”邜珹脸色沉下来。

李文山踟躇片刻,挥手让一众锦衣卫退下,邜珹在乌泱泱的人群里看了几眼,但抓人是镇抚司的工作,邝珘并不在其中。

等一堆人都退下后,邜珹重新看向邜修平:“你说,这些都是他们送给你的?”

桌子上是日不落使臣送来的各种礼物,他们应该是给朝中说得上话的大臣都送了一些,这种事可大可小,可算作受贿也可以算作“通敌叛国”,关键只看帝王怎么想。

邜修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哪里知道这件事会惹来这么大的麻烦:“我,我就是看看邝将军也收了......”

“邝将军也收了?”邜珹脸色沉下去,燕昭帝此时正恨得牙痒痒,只怕所有收了礼物的朝臣都没有好果子吃,如果邝将军出事情的话,那邝珘会不会伤心。

不,不可以。

邜珹下意识杜绝这样的可能,他绝不允许邝珘受到任何伤害。

“你先跟他们走,”邜珹深吸一口气,“我去找父皇。”

“殿下,”邜修平快要哭出来,又难过又害怕,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丢人,“臣什么时候能再来请安?”

这已经是他心里不敢说出口的哀求了,他希望邜珹帮他,希望邜珹救他。

邜珹拍拍他的肩膀,语气坚定:“放心。”

这几乎是一个承诺了。

邜修平被带走之后,邜珹努力思考该如何劝说父皇,可他脑子里乱的像一锅浆糊,不停在幻想邝将军出事之后,邝珘会有多难过。

邜珹知道自己应该冷静下来,可他根本做不到,而他还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燕昭帝先传他去御书房。

到了御书房,父子之间再没有远安宫那时的亲密,邜珹恭恭敬敬向燕昭帝跪下行礼,在他说起身之前一动也不动。

终究,燕昭帝叹了口气:“起来吧。”

邜珹低眉顺眼地爬起来,燕昭帝直言不讳:“朕知道处理此事最大的困难不是别人,而是邝宏毅。”

燕昭帝身后也有许多礼物,数量种类比邜修平手中的还多,其中有许多快枪快炮,轮船舰艇的模型,还有邜珹已经见过的天文仪器和望远镜。

邜珹知道邝将军为何会收下这些了。

因为邝珘喜欢。

甚至就连他自己都想拿一些给邝珘送去,更别说一向爱护儿子的邝将军了。

“皇儿,朕同你说件事,”燕昭帝是个很辣的帝王,哪怕他现在已经不再年轻,可他对朝堂的掌控力绝非年轻的邜珹可比的,“你知道朕为何不喜欢那群使团吗?”

“因为他们狂妄?”

“不,”燕昭帝摇摇头,“因为他们目的不纯。”

邜珹一头雾水,燕昭帝发出“呵呵”苦笑:“那些个使臣朕当年打仗时就见过,领头的是个总督,是个将军,那使臣团里还有勘探的,测量的,观测的一应俱全,你以为他们是来归顺的吗?”

他们是来示威的。

“再说这些,”燕昭帝指指桌子上的模型,“他们要用这些玩意儿换我朝的海军舰队图,换我们的火炮图纸,他们甚至打听到了哪里的图纸最多,朕只怕他们去邝府做个客的功夫,图纸就被窥探完了。”

邜珹整个人愣在那里,他自诩聪明,却只困于琴棋书画中沾沾自喜,这朝堂中的点点关节如果没有燕昭帝为他指明,他能比当年的邜修平好上多少。

“好了,”燕昭帝嗤笑一声,“这下朕无法拒绝他们的要求了。”

衣锦食肥,美妾如云,皇帝享有人世间的一切荣华富贵,可他并不能享有其中的许多乐趣,他的身上负有着重大的责任——行为应当成为人世间的楷模,言论必须成为战无不胜的法宝。*

邜珹应当像燕昭帝一样学会种种手段,而不是害得父皇像现在一样步步为难。

他想起燕昭帝曾为他讲过的道理,这个理论出自历史上的《行督责书》,讲的是如何完全控制臣属,让他们为帝王做牛做马,乃至献出生命而不敢有怨言。

其一,实行“深督轻罪”,有一点过错就往死里整。

其二,官吏系统只用好人,不用坏人。*

燕昭帝早年就是将这两条理论加以修改,应用在朝堂管理中的,这是他从夺嫡的腥风血雨中走出来的根基,他真正实现尽除先帝之故臣,重新建立属于自己的新官吏集团。

可自从邜珹长大之后,或许是体谅他孤零零在皇宫里,燕昭帝竟是格外开恩,没有做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

是因为他如今的“仁慈”让臣子们疏忽了。

若燕昭帝的手段一如从前,朝堂里那个大臣敢给那群贼子可乘之机。

可是,可是。

可他们毕竟是从小陪他长大的人,毕竟也是无心之过啊。

邜珹脑子很乱,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燕昭帝打定注意要打醒邜珹,又拿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楠木制成的精美匣子,里面放了一个什么奏折,燕昭帝把上面的封条撕开,交给邜珹看。

邜珹抖着手接过来,这是邝将军对于皇帝提问的回答,皇帝问他怎么看待太子和亲王,而邝将军不知是脑子抽了还是太信任燕昭帝,他竟然说亲王老成持重,但才气稍逊;太子才气不凡但性格不稳,言行浮躁。

性格不稳,言行浮躁。

这就像一巴掌打在邜珹脸上,明晃晃指出他的缺点,老将军不喜欢他,不信任他,认为他当不好这个皇帝。

邜珹沉默了。

这之后,燕昭帝采取了一系列的举动,他和日不落的使团大战三百回合,努力不让大燕朝处于被动地位,他并没有直接说出图纸泄露之事,甚至把邜修平也放了出来,这是事关皇室尊严的问题,在外国人面前,一切家丑都不可外扬。

可是等使团离开皇城后,燕昭帝开始钝刀子磨肉。

有人告发邝将军看中了皇城一块墓地,那地方是有王气之地,燕昭帝夺了他的俸禄。

可他并没有动邝珘的锦衣卫,邝将军心中惶惶然,几次想要找皇帝,都被燕昭帝关在了宫外。

最后燕昭帝给了邝宏毅一封口谕。

太子已经知道邝珘的身世了。

邜珹现在才知道,原来邝珘的母亲是个男人,还是个能生孩子的男人,他出身于某个被燕朝攻打下的偏僻村落,这个村落受了诅咒,所有男人都只有这一种体质,他们被迫暴露缺陷与外族人通婚,最后被当作玩物进贡给皇城的王公贵族。

邝珘的“母亲”就是这样被送给邝将军的。

邝将军为人正直善良,他并未欺辱这些可怜人,而是上报燕昭帝,得到陛下首肯,帮助他们找到了能够伪装成男人的药物,这个村落的族人终于拜托玩物的命运,四散开来,消失于人群中,成为皇城众多传闻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邝珘身患和“母亲”一模一样的隐疾,是利用药物掩藏了身份。

邝将军终于撑不住,他知道这是燕昭帝在逼他认罪,逼他将自己的失误变成有意,这是帝王权术,也是燕昭帝再重新巩固自己的权力。

也许君王就是永远正确,臣子永远不许辩解,他必须用自己的错误去巩固帝王的英明绝对,大燕朝只有“国之大体”,没有个人尊严,否则就是不忠,既然不忠,那就该死。

邝将军伏死了。

他说恪亲王的所有行动都是受他指使,他说自己犯了欺君的大罪,他请求用自己烂命一条还儿子的命,哪怕是流放也好,只求陛下饶他一命。

邝宏毅一死,燕昭帝的宽容似乎又回来了,他重新写了一份诏书,说邝将军早年助他建功立业,自己并没有亏待他,如今他老了犯了这么多错误,但看在他态度诚恳的份上,朕就不杀你儿子了,就按你的意思,流放吧。

邝珘被官差押送之前,邜修平来见了他一面,他说这些官差都是太子殿下的人,殿下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会找个合适的地方把邝珘放了,他还递给邝珘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放了几张银票,还有一些皇宫独有的药材,甚至放了一枚玉佩。

邝府已经被抄了,邝珘现在身无分文,但太子殿下似乎不希望他死在外面。

这些举动在邝珘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或许殿下顾念旧情,会愿意在他走前见上一面,他刚想开口问问邜修平,可那些官差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们并不准备再给他时间,强硬地给他带上镣铐,压着他走远了。

此后,一别数年。

《行督责书》,讲的是如何完全控制臣属,让他们为帝王做牛做马,乃至献出生命而不敢有怨言。

其一,实行“深督轻罪”,有一点过错就往死里整。

其二,官吏系统只用好人,不用坏人。*

出自《秦制两千年》

衣锦食肥,美妾如云,皇帝享有人世间的一切荣华富贵,可他并不能享有其中的许多乐趣,他的身上负有着重大的责任——行为应当成为人世间的楷模,言论必须成为战无不胜的法宝。

出自《苦命天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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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简直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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