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邃孤寂中沉思的，埋葬的灯火。你是谁？你是谁？”
在上海的最后两周，杨迩没有再见过程椰，也没有她的任何消息。他们之间的联系就是这样，如果没有意外，不会产生任何交集。
实习结束的前一晚，实习生们一起晚餐，当作告别的聚会，从初夏到入秋，一起加班了许多夜晚，地主家的傻儿子Ryan没忍住躲在餐厅阳台的一角哭了。
于隽拉着杨迩过去，笑他：“已拍照，回学校就打印出来贴在公寓公告栏上。”
Ryan不计较，看着杨迩说：“我和于隽在美国还能再见，和你就不一定了，我可能不会回国了。”
杨迩诧异：“你不回国了？”
“嗯，我觉得我不适合这里，我还是更喜欢那边的工作氛围。”
Ryan的爷爷奶奶在国内，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他父母希望他回来工作几年陪陪老人，然而这两个多月下来，Ryan只觉得处处不适应，不懂迂回，也不懂暗喻，常常不明所以。
杨迩理解，又看向于隽：“你呢，你怎么打算？”
“哎，还没想好，我其实首选不是做咨询，还是想做私募，但是好的机会太少了。”
杨迩也理解，点点头。
“你应该要回国吧?” 于隽问她。
如果这个问题放在两个月前，杨迩会说：大概率是的，我是个中国胃，为了口吃的我也要回来。
而现在，她回答：“嗯，会回的，我想留在这里。”
于隽拍拍她的肩，鼓励道：“你可以的，你们阚姐对你评价很高。”
杨迩又惊讶了：“这你是从哪知道的？”
“无意中听到的，”于隽不敢多说，“总之，你好好和阚姐处好关系。”
杨迩心想，你阚姐已经在跑路本路上了，哪处关系去啊。
又不便直接和于隽说，只能无奈点头。
这晚到十一点多才散，杨迩回家躺在沙发上第N次点开程椰的微信，却不知道能发些什么。
她想了想，给叶玖打了个电话：“我记得你之前投过一个咖啡店？”
“是的，目前还活着。”
这个“还活着”已经十分难得，上海咖啡店太多了，竞争激烈，叶玖投资那家咖啡店仅仅是因为在那里遇到过众多小男朋友中的一个，有过美好回忆。
当那家店经营不善要撤店时，小富婆大手一挥：我不允许。
“给你送个大订单，明天小杨离职请大家吃吃喝喝，咖啡配小蛋糕，大概六十份，再单独装两份。”
叶玖气笑了：“我和你打电话的这两分钟，利息都比你这单的利润高。你这实习才拿几个钱啊，这么阔呢？”
杨迩捏起嗓子：“你不懂了，我这是传说中的为了请一个人喝奶茶给全班都点了的霸总操作，你让他们帮我好好整。”
叶玖哪能不明白：“啧，真土啊，多大了还这么纯情呢，现在流行偏宠一人你懂吗？”
杨迩不买账叶玖那套哄骗小男生的理论，安排好这些，平复心情，给程椰发微信：
“程老师在忙吗？我明天实习最后一天，请大家喝咖啡，给你和卢老师也点了一份！中午有空给你们送过去？”
杨迩盯着手机，忐忑了许久，程椰没有回复。
她去洗漱前，担心错过消息，将音量调到最大，带进卫生间。
到凌晨一点多，困得不行，舍不得将手机静音，模模糊糊睡去。
早晨起床，第一时间查看手机，干干净净，没有消息。
程椰这一晚过得也不轻松，段总带她与北京一家投资机构的人进行了一场非官方会面。
段总想要搭上这个合作，承接别人的投前研究工作，一旦合作达成，意味着稳定的项目来源与可观的项目额。
程椰大多数时候并不关心这些商业互吹，也不在乎项目的类型，然而别人总是对她很好奇。
清清冷冷的年轻漂亮女人，又是段总带在身边，席间话也不多，那些男的总有些趾高气昂的心思，眼神也不干不净。
“这位程老师是做什么的？”
程椰一顿饭下来很不舒服，冷淡道：“一般是带项目。”
段总人精，笑着接过话：“程老师太谦虚，我这个团队如果没有程老师多少项目都得停了，人是清华高材生，在我这是屈才了。”
那人一听，摆正了心态，见程椰面色不大好，回缓气氛道：“现在能力强的美女确实很多，我们黎总也是个很厉害的大美女，”说完又想攀关系：“和程老师还是校友。”
段总给他台阶，顺口谈下去：“这不是巧了嘛，说不定和咱们程老师还认识呢，后续也是程老师主要负责您这边的项目。”
那人越想越觉得几率很大，激动道：“很有可能啊，我们黎总年纪也不大，咱们后面合作敲定应该能见一见。”
“那当然最好了，到时候您来上海，或者我们去北京，我请大家聚一聚。”
话谈到这就算差不离了，段总送人上了车，转头关心程椰道：“没事吧，今天是我不好，一开始没有好好介绍介绍你。”
程椰低着头看手机上的消息，又退出微信，锁了屏：“没事。后面我不带它家的项目。”
段总沉思一会儿，安抚她：“行，但可能有的大项目还是要你把把关。”
“可以。”
程椰一直冷着脸，段总猜她今天是真的不痛快了，想想也是，程椰学习时一路名校、回回第一，工作时又有自己护着，顺风顺水，大概很少受过这种委屈。
“行，今天早点回去吧，明天周五，在家休息休息，项目上的事放一天，我让他们都不烦你。”
段总还是心疼程椰了，他平日里给她排工作、推她向前走，只是公事，因为他知道程椰做得到，但在私事上，他总是希望她能自由开心些。
他看着程椰成长，虽有利益的考量，但也确实有感情，公司里的人来来走走，程椰从刚毕业到现在这么多年，何尝不是他自己工作和人生跃迁的许多年。
人在名利场的高位坐久了，难免孤独。
程椰确实心烦，为工作上的问题，为今晚的饭局，也为杨迩的信息，工作的问题可以留到下周，饭局的事情也可以向段总表明态度，但杨迩的信息她没想清楚要怎么处理。
程椰本想冷着小姑娘，时间长了，见不到摸不着，自然就淡了，但小姑娘比她想的大胆。
她叹气，干脆不想了，关机睡觉。
叶玖帮杨迩给程椰准备的蛋糕十分夸张，并不是那家小咖啡店的，叶玖差人一大早排了很久的队才买到，拍了照过来，教她这才叫“偏宠”。
杨迩没有心情和她多聊，程椰一直没有消息。
等收到程椰的回复已经是下午的一点多，程老师回的客气又简单：“谢谢，今天不在公司，祝你学业有成，一切顺利！”
那晚吃饭，杨迩并未掩饰，程椰察觉到了她的心思。
她不禁想，程椰是真的不在公司，还是一个推拒的借口？
然而不管如何，程椰对自己应当没有多一分的想法，否则，如果在公司怎么会见一面都不愿意，如果不在公司，怎么会多一句非官方的话都没有。
她抑制心中酸涩，编辑了很久，回道：“谢谢程老师这段时间的照顾，也祝您工作顺利，生活开心。”
礼貌，得体，特别陌生。
晚上杨迩交接电脑、工牌，和于隽他们拥抱告别。
林阚请杨迩吃饭，算是送别，林阚问她：“我可以在离职前给你内推，你需要吗？”
杨迩犹豫了，她曾经很想进这家公司，到如今，她脑海里第一反应是想去程椰的公司，因为可以见到她，然而能不能进去是一个变量，进去后如何自处又是一个变量。
“谢谢阚阚姐，我还想再考虑一下。”
林阚不逼她：“考虑考虑也好，都是围城，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
杨迩试探道：“程老师的公司呢？那边怎么样？”
林阚甚至花了几秒钟来想“程老师”是指谁，实在很难把程椰和杨迩联系到一起。
“哪里都一样，没你想的那么好。”
杨迩点头，知道问不出什么了，便关心林阚：“阚阚姐之后去哪里发展？”
“去一家药企做战略，”说到跳槽，林阚轻松了一些，“多亏你程老师帮忙。”
“那挺好的，得偿所愿了。”
“是啊。”
杨迩低头夹菜，想着，程老师厉害，能让林阚如愿，林阚的愿，她人脉圈里的很多人都可以帮忙。可杨迩的愿呢？只有程椰可以。
回家呆了两天后，爸妈一起送她去机场，杨爸心细，问她：“在上海过得不开心嘛？不喜欢的话以后回家也挺好。”
杨迩不敷衍：“开心，也不开心。上海太大了，会感觉我渺小的什么都不是，但那是我的问题，不是上海的问题。”
初夏时，杨迩带着信心与不安来到上海，兢兢业业，如履薄冰，离开的时候是金秋九月，心却如秋天的叶子般掉落在这里。
无数的牵挂与百转千回的想念，不知飞向哪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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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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