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住在海港并爱你的人，孤寂被梦和沉默穿过，在海与哀伤之间被囚禁。”
程椰的跨年如她所说，没有活动安排，哪里都没去。在房间里点了香薰，开着电视作为背景音，窝在落地窗前看书。
她休息时多是睡觉和读书，很少看电视综艺，也不爱出门逛街，每年两三次旅行是最活跃的时间。
跨年夜对程椰来说与往常的休息日没什么不同，朋友们到了她这个年纪也不兴那些仪式感了。零点时，她能透过窗户隐约看到远处的一点烟花，没什么新鲜的。
她找到客厅餐桌上的手机，准备看看朋友圈，给朋友们点点赞，便早点睡，一打开，收到不少人发来的新年祝福。
程椰交心的好友不多，到如今已经分散在各地，很多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她收到的大多数新年祝福都是工作场景下认识的人，维系关系、刷点存在感是逢年过节司空见惯的事情，一一礼貌回复即可。
看到杨迩的消息，程椰还有些小小的意外，又想到她马上要入职了，来点个卯似乎合情合理，便也像回复其他工作关系一样礼貌回复：新年快乐。
程椰看杨迩，多少有点特殊的感觉，虽然不适合发展关系，但脱离了私人关系，也愿意在职业发展上给小姑娘一些照顾。她能做的不多，从前杨迩在林阚手下做事，她不方便差遣，如今作为同公司的前辈，确是有可以赋予的关照，比如安排卢睿直接带她。
又想起杨迩投了自己公司的岗位，却完全不问自己，也不和自己打声招呼，马上都要入职了，发消息也只发个新年快乐，这存在感刷的十分无效，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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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后工作日一大早，杨迩早早来到A司报道，前台小姐姐将她引到一间会议室，透明的玻璃，她悄悄地打量外面的办公区，试图搜索程椰的身影。
之后又来了三个实习生，一个女生，两个男生，几人互相自我介绍，闲话着开始等人过来安排他们。
两个男生都是理工科，有很明显的项目行业偏向，杨迩不大懂他们的专业，也没什么兴趣，并不多话，反而是那个女生，不仅和他们上天入地地聊，还一直cue杨迩。
杨迩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不怕社交的外向人，但在这种真正的社牛面前，第一次深刻的明白了社恐们在外向人面前的感受。
她暗暗发誓，以后对社恐们要好一点，不cue他们是最大的善良。
早晨在讲解公司制度和一些乱七八糟的培训中度过，中午来了两个在职的同事带他们吃饭，
一拨人又是一轮自我介绍，便聚集在电梯口准备下楼吃饭。
杨迩就是在这时候再次见到程椰的。
程椰和一个中年男人从公司里走出来，带实习生的同事眼尖，立刻打招呼：“段总，程老师。”
段总本还在和程椰讨论事情，闻言扫视了一圈，笑道：“新来的实习生？”
“对，早上刚入职，”那同事说罢又向杨迩他们介绍，“这是咱们的大合伙人段总和高级项目经理程椰程老师。”
几人乖乖问好，杨迩一直注视着程椰，见她看过来了，立即笑了一下。
程椰没有惊讶，也没有多看她，像是不认识她一样，只保持微笑，在每个人身上停留的时间一致，简单的点点头，一个字都没说。
电梯到了，段总和程椰先进去，随后他们也进去，一堆人挤在一起，没人说话，在职的同事怕段总，实习生们啥都怕，便都不敢出声，段总和程椰又没什么好和实习生说的，自然也沉默。
杨迩心情有些低落，原来比看不到程椰更残酷的是看到像陌生人一样的程椰。
程椰此刻就站在她的身后，然而她却觉得小小电梯里空气稀薄的快要窒息。
她的德国朋友曾问她：“杨，我没去过中国，和中国比起来，你最喜欢这里什么？”
杨迩喜欢欧洲的山山水水，她喜欢去没有步道的山里徒步，在蓝湛湛的湖边喝啤酒，天气好的时候，城市里还能眺望到阿尔卑斯雪山。
九月份回去后，她每天都要点开程椰的朋友圈确认一遍，生怕自己错过了她的一点动态，然而程椰就像是只存在于上海一般，一旦离开，在网络里再也找不到她的存在。
好多个傍晚杨迩坐在公园的树下，望着眼前的湖水发呆，夕阳裹挟着冷空气缓慢地渗透她的身体，无尽的孤独向她袭来。
手臂上的伤口终究还是留下了一点浅浅的痕迹，在开着暖气的室内，她常常只穿短袖，伏案学习时，稍稍挪动视线便能看到。
她重新规划自己的课程进度、学业安排，几乎是剑走偏锋。
如今能够和程椰站在一个电梯里，对她来说并不轻松，是一个又一个凌晨鞭策自己向前，推拒了多次出门游玩的邀约，在无数压力与寂寥里坚守着那微不足道的希望。
因为她发现，葱郁的山，清澈的水，阿尔卑斯的雪，都不如程椰一个小小的点赞。
然而见到程椰的第一天，她便再次被提醒，程椰对她，不甚在意，与公司里来来往往的人没什么区别。
她忍不住揣测，或许程椰还觉得自己像是甩不掉的小屁孩，读不懂她的委婉拒绝，不能遵从所谓成年人之间的默认规则。
而即使有落差，杨迩也清晰的明白，程椰待她与他人无异，不是程椰的错，是她自己在漫长的等待里赋予见面太多的期待与意义，是她自己需要去调整对彼此关系的预设与想象。
下了电梯后，段总和程椰单独去其他地方吃饭，一行人终于放松了下来，杨迩很快适应，和大家一样，像是对待上级一样客客气气地告别。
午餐时，有个男生感叹道：“刚刚那个程老师好有气质啊。”
杨迩心想，你小子是有眼光的。面上不显，装作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程老师很厉害的，人也很nice，之前带过我一次，虽然经常见不到面，但有她的项目，下班时间都能早俩小时。”那个公司里的同事叫马缨，刚进公司两年，也是个耐心的小姐姐。
男生好奇：“为什么能早下班俩小时？”
因是私下聊天，马缨也不避讳：“你们以后多跟几个项目就知道了，项目总负责人思路清晰，大家跟着走就行，按计划完成就能下班，很多时候最麻烦的是返工，或者客户不满意，要大修改。”
社牛发言：“那我们可以选跟着程老师做项目嘛？没有想早下班的意思，就是想每天看看漂亮姐姐。”
马缨气笑了：“你在做梦。程老师的项目都是她点名要人，轮不到咱，而且就算程老师带项目，你也不会天天看到，她手下同时带三四个项目组，都是各项目经理去她办公室讨论，我们在项目组小会议室里很少看到她的。”
杨迩默默听着，心里忍不住又失望了一点，原来每天看到她依旧十分困难。
几个实习生都挺失望的，马缨安慰道：“别啊，公司还有很多其他漂亮小姐姐帅气小哥哥的。”
随后开始介绍不同的同事，言辞浮夸，彩虹屁满天飞。
他们谈论的中心人物程椰正和段总在一家越南米粉店嗦粉，俩人穿的和店里格格不入。
段总对这个店铺有感情，哪怕它从兰州牛肉拉面变成锅贴再变成如今的越南米粉。
这个地方是他的人生导师最后一次请他吃饭的地方。
那时候段总还是小段，他的人生导师也是个天赋异禀的人，天才少年班出身，小段年轻时比现在还要骄傲任性，但他最引以为傲的聪明在那个人面前平平无奇，小段终于服了，踏踏实实地跟着干。
然而那个人34岁便因癌症去世了。
程椰做完人生中第一个项目时，段总也带她到这里吃饭，告诉她：“人的一生在什么时候遇见什么样的人很重要，但也看缘分。”
段总讲了他年轻时的引路人，并对程椰说：“我现在看你，就像他当年看我，认真工作，其他的放心，不用管。”
程椰当时将此单纯的定义为他想招揽自己，但她并不介意，如段总所说，在什么时候遇见什么样的人很重要。
段总看出她不爱理俗务，这么多年确实如他所承诺的那样，她只需工作，其他的不用管。
此时坐在这家店里，想起这段往事，程椰开始有一些理解那种祈盼后辈好的心情。
因为不理俗务，她与后辈的关系其实并不亲密，从前心里从未有过这样的感悟，然而此刻却因为刚刚遇见的那群年轻人，因为其中的那个小姑娘，她的感知突然具体了起来。
程椰发自真心的希望杨迩能够前程似锦，希望她能够有更多更好的成长机会，希望她多一些闲适的、开心的样子。
于是另一边的杨迩，手机震动，收到了一条看起来平淡却充满程椰式柔软的消息：“好好吃饭，好好工作，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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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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