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爱她,这是确定的,
但也许我爱她。
爱情如此短暂,而遗忘太长。”
七月的德国有着最舒适的天气,脱离了阴冷的秋冬,日照时间拉长,晚间七八点在小山坡上喝点酒,和三五好友一起看日落是顶顶惬意的活动。
“你整天闷在公寓里,咋看起来还这么累?”钟羽说话间就要去掀那人的鸭舌帽。
董茹火速拦住她:“你别乱动了,好不容易出来一次。”
杨迩躺在草地上,自己将帽子摘下,盖到脸上,懒洋洋道:“写论文也很累呀,小老头儿学术上要求很高的。”
“写个硕士论文能写到出门都没空?吃饭都没空?资本主义国家35小时工作制被你吃了吗?”
“读书、做饭,我在修养身心呢。”杨迩露出一只眼睛,眨了眨,打趣道,“而且,跟你俩有什么好玩的,我当电灯泡吗?”
钟羽是杨迩同校的博士生,她的家在东北,离松花江挺远,如刻板印象那般,是个一边哭着看文献,一边灌二锅头伏特加的生猛女人,杨迩被她在这方面的“造诣”折服,两人几年前在一场德语考试后台一见如故。
“喊你来喝酒你也不来啊,你这样的在圈子里可吃香,”钟羽不理解,“不就是失个恋吗?也没谈几个月啊,姐姐妹妹那么多,下一个更乖。”
董茹气死了,狠狠掐钟羽大腿。
果然,杨迩又用帽子盖住脸,翁声道:“没意思,封心锁爱了。”
“得,我不说了,”钟羽疯狂按摩自己的大腿,“那你打算什么时候交论文毕业?”
傍晚的风轻柔,杨迩闭着眼,精神渐渐放松下来:“……随便吧,毕业了也没什么想干的。”
听到这话,董茹没忍住多问一句,她大多数时候只安静地听他们聊天,极少提问,此时却疑惑:“我记得杨迩去年秋招拿到offer了,是准备回去工作的?”
“嗯……”久违的睡意袭来,杨迩抓住这片刻的困顿,陷入黑暗,“……不回了。”
“程老师。”
“程椰。”
那个杨迩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终究关上了门,只留她一人赤身**地站在客厅里,穿堂风吹过,什么都没剩下。
杨迩平静地睁开眼,两个多月以来,她常常会梦到这一幕。
从一开始的惊醒到现在的习以为常,她一度恐惧到不敢入睡,在异国他乡孤寂的夜里,独自坐在阳台生生熬着时间,如今却用了许多办法,吃褪黑素也好,通宵也好,只想睡一个安稳觉。
钟羽和董茹相依坐在她的右前方,面朝夕阳小声聊天,杨迩找到手机,看了眼时间,不过睡了二十分钟。
微信里有一个意外的人发来消息,那个美国长大的地主家傻儿子Ryan,他刚刚毕业在美国入职,来杨迩所在的城市出差培训,试探性地问她是否还在。
杨迩被无数日夜颠倒的疲惫睡眠折磨,无比怀念去年夏天刚刚认识Ryan的自己,那时候她游刃有余地生活在可以预判的日子里,满怀对未来的期待与信心。
于是杨迩答应赴约,妄想从故人身上找回一点过去的自己。
看着前面两个黏在一起的人,杨迩招呼:“我先走了,晚上临时约个朋友。”
那两人同步回头,钟羽惊讶:“啊?你不和我们去吃饭了?”
“嗯,改天请你们吃椰子鸡。”话一出口,又立刻改口,“吃火锅。”
杨迩手艺好,在留学生朋友里拥有尊贵待遇,大家都想蹭她的菜,椰子鸡简单好做,原材料又便宜,很受学生们欢迎,然而杨迩只想和与那个人相关的媒介减少关联。
“行吧,吃啥都行。”钟羽起身,又将杨迩拉起来,认真劝慰道,“别嫌姐姐说话不中听,身体和前途都是自己的,没必要糟践自己。该交论文就交了,拖着不毕业每天这么耗着不是事儿。”
杨迩笑了笑:“我想毕业随时可以毕业,你还是想想你什么时候能毕业吧。”
说罢也不管她还想劝什么,弯腰拎起包,又和董茹招了招手,慢悠悠向山坡下走去。
钟羽看着她的背影,摇头惋惜:“以前多洒脱一人啊,感觉是那种打架不能弄脏衣服的江湖侠女,回国几个月这么丧了。”
董茹无语:“杨迩其实细心周到,你以后别再提恋爱的事了,每个人需要的时间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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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中心的中餐馆,Ryan正坐在室外的餐桌边研究菜单,杨迩敲敲桌子,故意道:“咦,这人谁啊?”
“杨迩!太棒了!还能再见面!”Ryan一如既往的热情明亮。
“好久不见,”杨迩淡笑,坐了下来,“新工作顺利吗?”
“挺好的,各方面都好,”Ryan实在激动,“你怎么样,是不是这个月毕业,准备回去工作了?我还担心你已经回去,约不到了。”
杨迩维持着笑容解释:“没有,暂时不想回去了。”
“你之前说要回中国工作呀,”他迅速接受了变化,“那现在准备做什么?”
杨迩没有心力来来回回客套,干脆摆烂:“什么都不想做。”
Ryan这才发现她有些异常:“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做什么都挺没意思的,所有事情本质就那样儿,”来德国后,杨迩从没与人坦白过自己的感受,这会儿无意识多说了几句,“感觉什么都没安全感,计划再多、准备再多都是空中楼阁,一个变化什么都没了。”
“随便过过吧。”她总结。
Ryan听完,盯着她严肃道:“杨,我建议你关注自己的心理健康,你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杨迩心想,你们外宾真是活的太精细了,这就需要心理医生了。
“我觉得心理医生解决不了我的问题,我需要的是时间,自己消化一些事情。”
Ryan又想了一会儿,真诚建议:“既然无法解决问题,或许你应该去看看大自然、看看动物,用更广阔的世界稀释眼前的问题。”
“稀释……”杨迩歪头沉思。
“我们公司在南非约翰尼斯堡有个刚成立一年多的分部,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引荐你去那里外派六个月,之后要回中国还是留在欧洲由你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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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梦见程椰的夜晚,凌晨四点多,杨迩套了件衬衫,打开门,熟练地瘫到阳台的躺椅上,聆听空旷的夜,万籁俱寂。
想到晚上Ryan离开德国的建议,杨迩想起决定离开上海的那个夜晚。
那日冷静后,她给程椰发过三次信息,第一次说自己早晨冲动了,等程椰晚上回来再好好谈谈,那一晚程老师连自己的房子都没回;第二次说自己会搬走,让程椰不要为了躲自己就不回家休息,程椰依旧没有回复;最后一次是她决定走的那个晚上,只有三个字“我走了”。
彼时她和叶玖坐在滨江大道的路边台阶上听街头歌手唱歌,杨迩盯着与程椰的聊天界面,迷茫地问:“人生到最后是谁陪着我们呢?”
“没有人。”叶玖用她的人生哲学轻松答道。
良久,杨迩轻声说:“我不想留在上海了,我不是还有学没上完吗。”
叶玖与杨迩相识多年,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秘密,她最智障最丢脸的事叶玖都知道,但这次什么都没说,叶玖猜到大概:“你放心做你想做的事情,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为你托底。”
杨迩折着腰,靠到叶玖身上,一会儿,转过头,脸抵在她的肩背上,哭了出来。
叶玖不讲话,轻轻拍她的手臂。
过了许久,杨迩抬起脸,抽噎着缓和下来,那两个街头歌手也看到刚刚发生的一幕,见她抬起头,对她笑了笑,切换音乐,唱了首《海阔天空》。
“这首歌真好。”
小富婆走过去,扫地上的二维码转了1234块,让那俩歌手再唱一遍,回来告诉她:“一二三四,再来一次。”
杨迩笑,听完点评:“没第一遍好,你给的太多了,艺术被资本荼毒。“
叶玖没反驳,转过身认真地说:“你看,钱能买来很多东西,我喜欢的包,可以买齐配色,你觉得好听的现场,也能再来一遍,可是快乐是边际递减的,现场是不可复制的。聪明的商人花钱,有回报接着投,没回报立刻止损,回报下降了就分散投不同的地方,”她顿了顿:“钱亏了赚回来就行,但一个人的精气神,消磨了就是消磨了。”
杨迩不知道说什么,想辩解又觉无力。
“你要回去就去吧,就当是散散心了,”叶玖拿过杨迩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叹了口气,:“别再浪费生命等她的消息了,她不想回你,你怎么等都等不到的。把她删了吧,人生很辽阔。”
就这样,在上海即将进入杨迩最憧憬的夏天时,她坐上了离开的飞机,她对这里再无牵挂,也无期待了。
七月中,杨迩提交了论文,正式进入毕业程序。
八月初,不等论文成绩出来,她又一次坐上了离开的飞机。
那片从未踏入的非洲大陆上,承载了许多野望者的好奇与向往,却是杨迩偏离规划的偶然放逐,她在飘渺的梦境里与一望无际的时间里流浪,想要放下,又难以忘记。
“程椰。”
她又一次在飞机上惊醒。
P.S.杨迩不是正确示范,请小读者们树立正确的认知:觉得不舒适要及时看心理医生,现在很多人定期约心理医生只是为了梳理内心,因此即使没有问题,有条件的话,把心理医生作为一个倾诉解压的渠道也很合理,精细照顾自己的每一份真实反应与情绪是对自己和爱自己的人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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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虐一点,咱文章简介不是白来的,淡定稳重的老读者们一定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叭,祝您们睡好觉、发大财(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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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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