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继续话题,装作听不见,继续换了茶杯倒水,而后定神换了笑脸,走向坐在轮椅上望着远处南山上灯火辉煌的栈道。
姐姐喝水间隙,江魏垂头看着那只被柔软晚风,吹到瘪在一起的裤腿,而另一只是胀鼓有力的外形。
这种无形和有形的冲撞,应该每天都在姐姐的抬头和低头间,轮番上岗,而他只能把所有的惊呼和疑问用力咽进肚子里。
姐姐还很年轻,但是江魏感觉她找到了自己,就好像完成了人生使命一样,失去了生活尽头的奔赴,既有宽阔开朗的豁达,也有对现实的无诉求,眼中都是这破烂红尘。
再看又有何用?更盛大更艰辛更平凡的滋味,她都已经统统尝过了。
知足了也就失去热情。
后面生活重心基本就是工作和姐姐,这也是他毕业一定要回来的原因。明里暗里给她找点兴趣,有事没事就把她带出家,天空草坪人群街道流浪猫……
外出次数多了,周遭好像接收到了他的手足无措,所有人暗搓搓帮了一把。
一个血淋淋的抽象经历,一个是几斤重的铁锅下具象火焰。
横渡永夜,她在嘈杂的厨房油烟轰鸣里,在叮铃哐啷切菜砧板声里,在干净温水清洗过的鲜嫩菜叶里,在烤箱盘焦香面包完成信号里,何尝不是成全和解呢?
满厨杂碎,俱是色香味的编织过程。
而后杨桉给她建议要不要接受正统学习,而且她这样的情况费用可以减免。于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在江魏的督促下,自考了一个成人本科,并学了烹饪。
现在这人一周在杨叔的店里上四天班,剩下三天自己经营一个自媒体账号,会做一些自己研发的菜系或者日常生活做饭volg。
但从不露脸,只是东北大碴子味和南方方言杂交的旁白配音,万年不变的纯音乐,其实是懒得细选,和一双能遐想到本人也很美的双手。
账号签名是:蔬菜英雄!
谁承想这个英雄永远藏在一个不到35平的后厨里,拥有自己世界的话语权。在这样的神秘面纱下,好奇助长了关注的**,粉丝体量全网加起来将近5万,不多不少,其中还有一群叫老婆和要娶她,更让她恐慌来自年轻人的热情……
而且比起杨桉面对体面的工作,一丝不苟地行驶在时间周期里,亦或者是江魏的追求正义,在无数冷恶的目光里穿梭也依旧坚守自己信仰。
魏皎有说不的权力,可以想几点起就几点起,想罢工就罢工,自由流动渗透在她生活的角落,哪怕一点点的睡眠苛求,微不足道但也足够。
毋庸置疑,她追寻到生命的另一重美好色彩。
平和地、美妙的、可以停留的。
杨桉看了一眼后厨的方向,埋头处理起来杨叔还没核对完的账本,旁边的算盘珠子因为使用盘得油光滑亮,边框已经零星掉漆,她用不惯,拿出手机计算器一笔一笔对账。
正算到上头,双唇微抿,暗叹杨叔还真是一笔都没有出错。
有人敲响桌面,杨桉抬头看来人,以为是客人。
“下班啦?”杨桉默念着数字,单手指着页面上的一行,视线落回手机界面。
是江魏,小麦色两颊扬起一个豁然笑容,他脱下外套,仅剩黑色的T恤,把外套递给杨桉,让她放在柜台的储存箱里。
“嗯,刚刚换班,吃完饭继续蹲点。”
臂膀上的肌理分明,张扬着野性,看上去让人觉得不敢惹,说话声音却是平淡,透出厚重和稳健。
江魏往前倾身,看了一眼她在干什么,继续说:“我先去一趟后厨。”
“嗯。”杨桉明意,弯腰放下外套,然后继续低头。
几分钟后。
“小杨桉!”
听到声音,杨桉不用抬头就已经知道来者何人,落笔下一点,仰头相迎:“你们来了。”
陈时凑过头来,路阳濯和周默跟在后面,三人把柜台封死,杨桉感觉这里的氧气快被着几人耗尽完,赶走他们,“里面还有座位。”
杨桉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明显松了一口气,今天所有人都凑齐了。
随后两位和她年纪不相上下的女士,带着一个可爱的糯米团子进来,杨桉等到了人,还没等她们开口就提前指明,“陈时哥他们在二楼包厢,上楼左转第二间,名字是松涧。”
其中一位抱起亮闪闪、粉色公主裙的小孩对杨桉说:“叫阿姨。”
小孩子软糯糯地喊出声,肉嘟嘟脸颊上的粉晕,比她的小裙子更粉,杨桉含笑轻声答应她,随手拿起旁边的棒棒糖递给她。
直到她们上楼,听不见高跟鞋轻触地面的踢踏声,才从棕黄木质楼梯收回目光。
带小孩的是路阳濯的妻子,两人是联姻,主打传宗接代争家产,头年结婚,第二年就怀了孩子;而另一位是周默妻子,和周默是同学,不仅是大学同学更是高中同学,他是四人中结婚最早的人,毕业就结了婚。
两人结婚的时候都邀请了杨桉,但是她都没去,抛开他们的为人来说,杨桉没芥蒂和卑微,只是不同的圈子没必要硬融。
和周默在一个地产纠纷里合作过一两次,联系最多的就是陈时,他还是那样的不着调,没有架子,毕业后开过咖啡店、奶茶店、书店,资深的装逼文艺青年,全都破产以后,开店和破产的时候杨桉都光临过。
而后倒头考研,硕士毕业后,在本地大学做辅导员,现在还在继续读书,博二。
陈时还是习惯于叫她小杨桉,偶尔点赞相互间的朋友圈,知道彼此的职业,见面了会微笑着寒暄问问近况,然后擦身而过,但也就仅此而已。
*
魏皎端着最后一道菜上桌,就坐在杨桉旁边。
杨桉看着她裙子下的小腿,两只脚都亮闪闪,比刚刚那位小姑凉的裙子还要亮眼。
“你这是?”
魏皎正端起橙汁,顺着她狐疑的视线看了一眼,然后恍然大悟一般,赶紧喝一口,给她解释:“单纯搞怪,要求医生给我装上的,一个太奇怪了,右脚就随便贴了一个发光源,酷吧?”
满心满眼都是等着夸的表情。
杨桉点点头又摇摇头,看不懂但大为震撼。
“还会变色呢?”
魏皎兴奋弯腰,不知在小腿哪里按了一下,然后红橙黄绿蓝靛紫闪露一圈,强烈荧光刺的杨桉眼前一片花花绿绿乱晃。
默默朝魏皎竖起大拇指,然后抬起椰汁碰了一下她的橙汁,一切都在不言中。
她继续做回杨桉欣赏的那棵黄槐决明,一如既往明黄色,明艳、热烈、阳光灿烂。
天幕沉了下去,高挂的灯带绕了二楼和三楼的屋檐,一束束光斑静静打在舒展的三角梅上。
饭后撤桌,人却一个没走,摆上零食和少许水果,开始闲聊,杨桉看着院子放空自己。
空气中隐隐有杂糅的淡淡花香,思绪随着香味在空气中逃逸,心里始终空空落落,莫名惆怅。
“你们明天去哪玩?”
杨桉侧头,看着魏皎明亮的眼眸一闪而过,“本来准备去大桥上看看,我看我妈的状态不怎么好,就不去走路让她遭罪了。”
杨叔听到他们准备出去玩,出声建议:“你们要不要去拜拜佛上上香,南山上的景色也不错?”
杨桉坐直了,“还要爬山,更累。”
“不用,有缆车,坐上去又坐下来,本地人票价全免,出个缆车钱!”
魏皎:“我看行!”
杨叔:“你芬姨明天也要去,咱们一起吧!”
“好啊!好啊!”刘女士倒是来了劲头,一听到有同伴,刚刚在车上要死不活的颓态消失无踪。
杨桉无所谓,但是内心一片糟糕,年轻人一放假,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完完整整躺平。
谁懂啊?
爬山是要命的!
但是是自己提出来去玩的,怎么着都得奉陪到底,节日前雄心壮志的攻略安排,现在只想返回去先抽自己两巴掌。
“南山寺庙许愿很灵的,特别是一阶一阶的台阶登上去。”芬姨缓缓开口。
“那我可得去了!”刘女士神采飞扬,“为这两孩子都求一个。”
杨桉和哥哥对上眼神,又默契快速移开。
果然,下一秒芬姨就在和刘女士物色人选,魏皎在杨桉的无数次挤眼色里,成功接受到信号,跟着中年妇女吃瓜,时不时还搅和一下。
“阿姨,你看看我弟弟怎么样?”
刘女士都不用看,张口就来,“江魏挺好,小伙子一看就靠得住,长得也精神,有女朋友了吗?”
所有人的视线对准了江魏,他不自然地喝了口水,“还没有,工作太忙!”
刘女士顺杆爬:“忙点好。”
芬姨搭伙:“要不要给你介绍介绍,就看看。”
魏皎一击毙命:“我看杨桉就不错!”
正在看戏的杨桉,一口椰汁差点呛出来,上手掐了魏皎的手,“我两纯哥们,不要乱点鸳鸯谱!”
江魏起身抽了一张纸,准备递给杨桉,却发现杨桉刚刚接下她哥哥递来的纸巾,默默攥紧了几秒后,放开,随后起身:“我还得回警局,你们慢慢玩!”
经过姐姐时,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等会来接你!”
“不用,我蹭杨桉他们的车。”
杨桉对魏皎严厉拒绝,“自己回去,谁送你!”
但是抬头看着江魏,“你放心!我爸妈的酒店和你家一个方向,我会把她安全送回家。”顺手捡过面前的橙子自然递给他。
江魏在她一脸真诚里,接过了橙子。
院子里的一幕幕欢声笑语传到二楼,陈时站在窗边替某人哀嚎一声,而后失笑着发送语音:“再不回来,人要被偷了!”
谢树不联系是谢树的事,无关乎陈时狗腿的随时随地汇报,他知道谢树这几年发疯一样地学习,却还是寡头一个,没心没肺的烂情种,愣是没回国一趟,回来了也是闷声不吭。
“嘭!”
烟花又炸开了,照亮了陈时的手机屏幕,他觉得这一幕好熟悉,随手拍了一张,也给他发过去。
陈十:「国庆的烟火比十年前璀璨夺目,你确定要一直躲着我们吗?」
陈十:「这兄弟真就没得做了吗?」
德国时间下午三点出头,天空乌云压实,蒙着一片灰色,好像下一刻就会倾倒泼天大雨。
谢树仰头,看个屁的烟花,从出差到现在半片云彩都没见着,又冷又潮。
他收起手机穿越粗石铺就的小径,在庄园佣人的等候下,简单致歉,“抱歉,起太晚”。
佣人一副了然之意,八卦今早就疯传了整个庄园,昨晚他们的主人往这位东方客人的房间送了人,还是一条龙服务到榻上的。
而这位英俊小伙现在才风尘仆仆前来赴宴,想必也是经历一番艰难抉择吧。
谢树斜眼看了一下,扣上西装纽扣,忽视佣人玩味和探寻的表情,进到主屋,即将参加一场正式但非公开的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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