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桉微笑,算是回礼,继续埋头看着小猫。
那人又看到后面的身影,慵懒地立在那,让人无法忽视的清冷感,忍不住礼貌问候。
二十出头的兼职小姑娘,眸光漂亮而自信,“先生,一个人?吃鱼的吗?”
杨桉听闻视线低垂着身旁的人,只看到黑色袖子下的腕表半遮半掩,薄款针织衫和黯蓝的表盘,奢华但是低调。
她闪过一秒的疑问,蓝色出现次数仅次于黑色,然后了然笑出声,随即向旁边移开半步。
谢树眼角抽搐着,杨桉小动作的离开,她的笑声仅仅是他们两听得见,余留白色裙角被风拉向他的方向,“不是,和她一起。”
声音不大,但是这一圈的人都听见了。
“谁啊?”
有人张望过来。
“回来了……”
“嗯。”话语简单却似千金重。
他的离开悄无声息,回来又是漫长的间隔,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即刻奔赴,但是没有,偶尔会立在花墙门口,假装送客时张望,晨曦晌午到黄昏,他们看了一遍遍的财经新闻,从电视上报纸上网页上远远地看,远远地了解,几个月后暗下结论:
他可能早已经忘了。
遗憾无法消解,也长叹着作罢,离开门口,关掉网页……
杨桉看着这一幕,自己和鱼店的牵绊有一半是因为谢树,可现在他变成了外人。
老员工差不多离职,新来的面孔一轮又一轮,很多眼热要加盟的店想把招牌打出去,开到古城里、城中CBD寸土寸金的商铺里,甚至想开出省战略野心剑指全国。
门槛都被踏烂了,都被回一句,“老了,开不动了。”
有钱不赚的老顽固,还有不得逞者私下骂他们封建残余,根深蒂固不知变通,只会吃老本。
其实只有两老心里门清,到底是在等谁。
“我去后厨看看魏皎姐。”
杨桉头也不回的留话,背影渐渐糅杂进灯辉里,泛起星河一样的涟漪。
他重新融进来需要时间、空间。
谢树表面坦然,原地转了半圈,从杨桉方向偏头转折到了大堂的木窗上,大致浏览周遭,“又翻修过吗?”
“嗯,期间翻修过两次。”
池边兰花摆成两排,更规矩了,也就屋檐收边的彩画没有变动,感觉都改过了一遍。
杨叔像是也跟着他的视线停住,“彩画又上了一次彩漆,字画全改了,本来是受杨桉的字启发,可是她觉得不好看,写得时候放不开,就请了一位练瘦金体的老先生挨个改挨个拓印,慢工出细活,笔画张扬很多,大家很满意。”
两人走动了几步,并没有打扰刚刚的热闹,谢树听他介绍,偶尔看看他,人老了,身体会萎缩,脸上的褶皱开始出现沟槽,他想幸好回来了,否则,当那些黄褐的斑点开始出现在老人皮肤,直到完全占据脸颊手背,他没有信心能够认出他们。
如果遗忘是有标准的,那笑容和味道就是永恒的记忆准线。
鱼肉入嘴的那一刻,谢树徒然从尾椎骨升起熟悉感,直窜天灵盖,看了一圈期待炽热的表情,赧然一笑。
这一抹笑明显取悦到了所有人,杨桉坐在谢树边上,却是没多聊,他一直被揪着头问东问西,工作、学历、婚恋……
杨桉好像只负责把他带来,然后和魏皎一直在讨论着小猫的事,最后直接离开桌。
临走时,自然起身扶了一下谢树的肩膀,像是委以重任,目光里都是叫他好自为之。
随后这里就有人坐下了,神不知鬼不觉的,谢树见到了魂牵梦萦的另一人——江魏。
“你好,江魏。”
江魏话不多说,上来就开了一碰灌装啤酒,清脆气泡声滋开,嘭地一声噔在谢树面前。
随后自己又开了一罐,虽然后半夜还得蹲点,但是酒精度只有6,无所谓,走过去就行了,他举起啤酒看着谢树。
两人的目光接上,谢树和他碰罐,叮的一声,眼神里含着笑意,平静地说:“谢树。”
一直以来都活在身边人口耳相传的两位,算是正式认识了。
“你喜欢她?”
“不可以吗?”
“没意见。”
“懦夫。”
话是平静的,氛围是剑拔弩张,谢树摇头自嘲,“我们那天会不会大打出手。”
“说实话,很想的。”
江魏插着外套的兜,补充一句:“但,不是为我,是为她。”
谢树抱着手臂,“虽然很卑鄙,但还是想说一句,谢谢,诚心的。”
江魏噗嗤一声,抬手干了一瓶的啤酒,盯着他,“你以什么身份?”
谢树真的犯了难,“……”
“那就别这样,我知道案件全部,并且也是调查人之一,要么就靠近一点,要么就远离,痛快点,装什么。”
谢树也干完那罐啤酒,手指点着桌面,冷漠地坦白:“我已经在做了。”
“……”
江魏笑着嘀咕一句,“神经病!”
天沉沉地压着末世一样的地表,狂风大作,好像在谋划一场规模巨大的破坏,趁雨还未下,外出的人都只想早点回家避开。
杨桉和谢树原路返回,出来就看到仅剩的一只小猫。
爱猫是共性,四五只小猫一个小时不出,就被来往的客人和员工领走,小猫的妈妈几个月以前,寻到了这里,杨叔对于陌生生灵的感情可以追溯到小狮,可能是吸小动物体质,怀着孕的猫妈妈在这里被投喂很好。
好景不长,生了它们就撒手人寰,直到它三天不出现,好心的员工看着平常投喂地点的食物,堆成小山,担忧传开,换着班的找猫,于是有了杨桉和谢树进门的那一幕。
最后的小猫也是狸花色,眼睛边有一撮变异的黑毛,像是挂着一个逗号,有点潦草丑,这些都是次要。它最瘦小,找到这群小猫的时候,是最早爬出草堆的那只,明显饿惨了,营养不良,尾巴直不起来,骨头显而易见地断了。
总而言之,领养也是看条件的,而它一看就活不长久。
杨桉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尾巴,顺着脊背往前抚摸,一直到头上点了两下,仰头看了谢树一眼,他并未看她也并未看小猫。
“拜拜!”
杨桉对着从头到尾小猫撸了一把,起身离开。
踏出门口,迎面的风蕴藏毁灭的力量,誓要撕裂万物。
谢树站到杨桉身前,她努力睁开眼,更加诞生出快点离开的念头。
杨桉搓了搓手,打开空调,车开到门口,她没来由朝里面看了一眼,众人都离去,小猫还是被妥善安置在大厅门口进门角落,垫了一个软枕,铺地的医用护理垫,它怎么爬也爬不出的边界。
“你等我一下。”
谢树反应过来时,人已经下车了,虽是内部道路,但也要注意来往车辆,他只好下车坐到驾驶座等着杨桉。
谢树在车里的几分钟,看着花墙,回忆如山呼海啸,像车窗外的狂风大作,撕裂着万事万物,那些回忆也把他裹进风暴潮,撕扯着他,疼到呼吸发紧。
而他也在极力掩藏内心的伤痕,克制过后,再看到杨桉怀中快递盒里的那只小猫,撕扯的叫声像是叫嚣反抗,或者是身上哪里疼,总之他并非不是没有看到杨桉乞求的眼神,而是他也认定这只猫的截止日期高悬在十字架上,明晃晃地昭示着坏的结果。
这只小猫的状态、声音、黑毛都如草蛇灰线,加重他刚刚平复的颤动,小狮的死状在多年后被首次翻出来,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上演。
于是出口就带冷漠,“要是死了怎么办?”
‘死’这个字的替代有很多表达,去了、不在了、到天堂、前往另一个世界……
杨桉直觉以前那个谢树肯定不会这么直白,刘女士也会直白的讲述这个字,只不过刘女士会带着希望讲述,而谢树是冷飕飕的,回归这个字的本身意。
她低着头在谢树看不见的方向眸眼一闭,随即抽出纸巾,给小猫擦着眼角,边回答他,“先看看嘛,我家楼下就有宠物店,比起放在这里要好得多不是吗?”
随后她举起小猫,朝着谢树轻晃,“小猫猫,打个招呼,他也是救你的人之一。”
杨桉歪头看外面的天,“走了走了,要下雨了,先去你那,然后我回家把它送到宠物店就行了,我上班也忙,只能周末再看看。”
谢树觉得自己反应过于荒唐,深一口气驾车离开,一路上就是猫叫,和杨桉的声音,“它屁股上黄黄的,擦几遍了,还是不干净,看来肠胃也不是很好。”
“下巴底下也有伤口,但是结痂了,我观察了一下,好像是它自己挠的,看来管不住自己的小脚啊!”
“呀,尾巴好像断了不只一截,我摸到了,它就抓我,不敢再摸了。”
谢树终于是回了句,“那就乖乖的,小心别让它抓到,万一有什么病。”
他一直专注开车,赶在暴风雨之前回到家。
杨桉恍惚没有自说自话,笑着对小猫说:“好,那我们乖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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