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行之梦到了四年前的夏天,在云海市的海边小院里,小院的木门被嘎吱一声推开,记忆中的男人大汗淋漓,觅声回头,笑容灿若朝阳。
“别来无恙,小之。”
“我再也不走了。”
“陪伴你,保护你,直到我生命的尽头。”
“有罪者必受重惩,蒙冤者终得昭雪。”
“谁也不能把你拉下水!”
“下次带你把云海好玩的地方玩个遍。”
“我们只会是叔侄……”
“小美人鱼,你的珍珠太多了,我两手都快捧不住了,咱们回家继续哭好吗?”
“你总是会做一些让人误解的事,以后注意点。”
“非得要男人?非得变成一个同性恋?”
“小……之……喜欢……你”
男人低沉而清醇的嗓音像是带着一个个小气泡,在耳畔清脆地爆开。
倏尔,梦中的场景再次变换。
轰隆——!
爆炸如惊雷般炸响,嘈杂的人声,尖锐的警笛声,燃烧的车辆噼啪作响,灰黑的烟雾遮天蔽日。
纪行之漂浮在半空中,俯视着地面上发生的纷乱,他随着梦境穿越了漫长的时空回廊,再次目睹历史的胶片一张张重映。
“对不起,纪副队已于今日凌晨殉职。”
突然失重感袭来,纪行之向着深渊急速跌落,坠入了冰冷的海水,眼睁睁望着世界在旋转上升中远去。
眼前有了亮光,秀气的眉头蹙起,纪行之依旧沉浸在方才的梦境里,是美梦,也是噩梦。
他艰难地掀开眼皮,用手背遮住惺忪的眼,挡住从窗帘缝隙间探头探脑溜进来的光线。
纪行之顶着一脑门睡眠不足的低气压,尝试了几次,才从他柔软的床铺中爬了起来。
他踩着拖鞋,揉了揉一头蓬松乱翘的黑发,走到窗前,唰得一声拉开深黑色的遮光帘。
外面日头正盛,耀眼的太阳高悬在蔚蓝的天空,强烈的日光投射到地面上,像一团烈火在大地上熊熊燃烧,闷热的天气让人喘不过气。
纪行之眯眼,瞅着天空中那轮红日,长眉一蹙,口中啧了声,“代号叫什么‘金乌’,应该叫‘乌龟’!缩头乌龟,吃干抹尽就想跑,门都没有!”
他凉凉地瞥了一眼畏畏缩缩地躲进云层里的太阳,“还躲?早晚把你射下来。”
返身走到卧室门边,旁边的墙面上挂着一张泛黄卷边的日历,上面密密麻麻打满了红叉,每个叉都划得力透纸背,看得出打叉的那个人心情十分恶劣。满纸的叉最后跟着一个红圈,7月26日。
就是今天了,纪行之想,时隔4年再见,不知那个人见到我时,是怎样的一副蠢样子。
任务时间在晚上9点,下午要去见联络员,办理最后的交接手续,现在才中午,还有非常充裕的时间。纪行之拿起浴巾,走进浴室。
十分钟后,浴室里的水声渐止,满身水气的纪行之打开浴室门走出来,腰间松垮垮地系着条浴巾,湿漉漉的头发被随意擦得半干,有没擦净的水珠顺着修长白皙的脖颈缓缓滑下。
水珠一路向下,流经初现雏形的胸肌,柔韧紧致的腹肌,曲线流畅的腰线,性感诱人的人鱼线,浴巾下裹着饱满挺翘的臀。青年全身白得透光,骨架匀称,肌肉结实却不鼓胀,身体的每一处线条都恰到好处的养眼。
一道光线正好射在他左侧的胸口处,肌肉随着胸膛的搏动,微微起伏,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红色胎记印在那里,形状酷似一弯月牙。
他随手套了件白色短T,洗得发白的蓝色牛仔裤,遮住了性感的身段,看上去精瘦纤细,配上他清俊干净的面庞,俨然是一副学生模样,半点瞧不出他“警队食人花”的响亮名头。
纪行之打着哈欠,迈着慢吞吞的步子,从冰箱里翻找出最后两片冷硬发干的吐司,就着冰水囫囵吞了下去,草草解决他今天的早饭和午饭。
自从那个人走后,他就再也没有吃过几顿像样的饭菜了,回忆起那个人第一次煎鱼时,手忙脚乱的样子,嘴角不自觉漾开一丝笑意。
客厅的木桌上,摆放着他早已收拾好的东西,一个大木箱,两本房产证,一本警察证,一张身份证和一封遗书。
大木箱的棱角边缘处已经脱落掉漆,锁扣和铜锁因为频繁开合的缘故,被磨损得失去原有的金属光泽。
两本房产证,一本是纪行之父母的老房子,他们离世后便一直空置着;另一本写着纪行之的名字,也是纪行之一直住着的这套市中心的公寓,是那个人悄悄买下的,作为他迟到的成年礼物。
呵,真大方啊,纪行之在心中冷嘲,怕不是把他多年来的薪资、退役金以及他父母留给他的遗产全都投进去了,才能全款买下这样一套价值不菲的房子,市中心高档小区精装修房,三室两厅两卫,一百四十来平。
警察证是纪行之今年公大毕业考入津南市局时才领到手的,黑色皮质的封皮崭新,封面上压印的警徽锃亮,漂亮纤细的手指一一抚过警徽下面的“人民警察证”五个字。
身份证上的照片还是18岁时的样子,青涩稚嫩,害羞腼腆,天真无邪,一副清纯小白花的模样,全然不知道自己在那一年即将经历什么。
纪行之将桌面上的证件和遗书一股脑全部扫进一个档案袋,缠上线圈,装进自己破旧的黑色双肩包。
客厅里空空荡荡,除了开发商配置的家具之外,什么都没添置,没有一丝人气。餐厅靠墙的餐边柜被纪行之当成了供桌,摆着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的四张遗像,原本还有一个人的,在纪行之知道他没死之后,怒而摔得粉碎。
纪行之在相框前的香炉上,恭恭敬敬地上了香,拜了三拜后,犹觉得不够,跪下狠狠磕了三个头,发出砰砰砰三声闷响。
“如果任务顺利,我会带着小叔一起回来,给你们磕头请罪,如果任务不顺利的话,我亲自去下面跟你们请罪。”
言罢又快速补上三个响头,背起黑色双肩包,戴上一顶深棕色棒球帽,再无留恋,离开了这个住了四年,却依旧清清冷冷的家。
晴空万里,天上偶有几片云彩稀稀拉拉地散落着,地面被晒烤得热浪翻滚,行道两侧的榕树倒是长得枝繁叶茂,两侧的枝桠连成树荫,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下圆圆的光斑,让青年白皙的皮肤免受紫外线的直射。
纪行之快步走进一栋老式二层独栋小楼,黄色的外墙面被爬山虎覆盖得严严实实,他推开陈旧的木门,顺着嘎吱作响的木楼梯,下到地下一层。
伫立在眼前的是一扇与老旧小楼格格不入的防盗门,由高强度合金材料制成,防爆防火防弹。纪行之将棒球帽摘下,正脸对准门前的摄像头。
“人脸识别成功,虹膜识别成功,请输密码。”机械的电子音响起,门把手处弹出密码键盘,纪行之快速输了6位数字,门喀哒一声打开。
门内人抱怨的声音响起,“纪行之,你怎么才来?我都等你半天了。”
一个年轻靓丽的女孩,约莫20岁出头,扎着高马尾,身着一袭时尚的牛仔连衣短裙,露出白皙的大长腿,正坐在操作台前。
纪行之迈进门内,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一双长腿恣意伸展,从裤兜里掏出一包薄荷烟,抿出一根来叼着,挑眉示意,“介意吗?”青年音色干净清澈,是清冷的少年音,但因为唇上含着烟,显得慵懒散漫。
女孩嫌弃地打量了一遍他全身,“纪行之,你这个邋遢样子,是怎么成为津南市局新一届警花的?还让公大那么多纯情少男被你骗得团团转?现在的男人是都瞎了眼吗?老娘这么一朵娇花无人问津,你一个男人,身边这么多追求者?这是什么世道?真是无语问苍天!”
没得到答复的纪行之,自顾自地点了烟,吸了一口,用两指夹住细长的烟身,瞥了女孩一眼,淡淡道,“你搞错了,宋书意,不是警花,只是大家给的戏称‘警队食人花’罢了。而你……”他顿了顿,挑眉戏谑道,“也不是娇花,是一朵霸王花。”
被称作宋书意的女孩,杏目圆睁,火冒三丈地拎起纪行之,拖到化妆间,扔给他一套早已搭配好的衣服,“少废话,赶紧先换衣服,换好出来化妆!”
纪行之被拖得踉踉跄跄,手被掉落的烟灰烫了一下,疼得他轻声骂了句“草”,赶紧掐灭了烟头,无可奈何地走进更衣间。
“还有,你不要没大没小地叫我名字,喊我小姑!你不是叫野哥小叔吗?为什么对我直呼其名?”宋书意气呼呼地在更衣间外跳脚。
纪行之一边脱衣服,一边敷衍地回她,“那我还喊你爸爸宋叔呢,我要再喊你小姑不是差辈了吗?”
这个话题两人二十年间已经不知争论过多少次,都无疾而终。主要原因还是归咎于宋书意的父亲——宋霆辉随心随意的洒脱性子。
纪行之的爷爷纪延业和宋书意的父亲宋霆辉,以及宋书意口中野哥的父亲时清,三个人是一同参军的老战友,又都是云海老乡,性格投缘,三人便很老套地结了异性兄弟,并称为“云海铁三角”。
宋霆辉在“铁三角”中行三,年纪比大哥纪延业的年纪小很多,比纪行之爸爸也大不了多少,便让纪行之喊他宋叔,让纪行之的父亲喊他宋哥,纪行之爷爷则称呼他三弟。于是纪家祖孙三代对宋霆辉的称呼从来都是各论各的,胡乱喊一通。
后来时清夫妇早年间交通事故去世,留下了独子时明野。那个时候纪行之的父母已经在津南市定居,爷爷也跟着一同去了津南。
原本是同在云海市的宋霆辉要收养时明野,但他成家晚,那个时间点正忙着谈婚论嫁。于是,8岁的时明野就跟着纪爷爷回了津南,被纪爷爷收养,改名为纪明野。
一直到他18岁时,纪爷爷去世,纪明野投军,跟纪家彻底脱离了收养关系,但纪行之对他的称呼却一直保持着儿时的习惯。想到这里,纪行之不禁有些黯然,一切的变故都始于纪明野18岁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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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警队食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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