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行之常常想,人生如旷野,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场旷野旅行,无论一开始有多少人同行,到最后都是一个人的独行之旅。
自从10岁那年,纪爷爷去世,纪明野离家,他美满的大家庭开始分崩离析,同行人渐渐掉了队。没过一年,他的奶奶也追随着爷爷的脚步去了。
18岁那年,父母遭犯罪份子残忍虐杀,而他被妈妈藏在卧室的衣柜里目睹了全程。至此,广袤的旷野上,只剩下他一个人独行
纪父警队的同事崔毅发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诡异的安静,双目血红却空洞,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漓,一个音节也发不出。
医生检查后发现声带正常,判断是由于心理原因造成的失语症。纪行之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治疗效果欠佳,主治医生建议回家修养。
可是,那里已经成为他噩梦的根源,他无法抑制自己不断地回想起,父母二人躺在血泊中的惨状。
于是,他离开了从小长大的津南市,被送回父亲的老家云海市,一座沿海城市,去找他在这是世界上唯一可以称的上是亲人的人,他离家8年的小叔,纪明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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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之,崔叔叔就送你到这里了,好好修养,你父母的事情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崔毅将行李箱递给纪行之,随后状似不经意地瞄了他一眼,语气小心地补了一句,“我明白,到现在你还是不愿意回忆那天晚上的遭遇。但是如果有任何想起来的事情,一定第一时间联系我。好吗,小之?”
纪行之随意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而后跟崔毅挥手道别。
这是一个坐落在海边的小院,紧邻一片白沙滩。院门陈旧,锁却是新换的,此时门扉半掩,未上锁。纪行之伸手推开小院的门扉,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敞开,一个生机勃勃的小院映入眼帘。
小院被柔和的海风和温暖的阳光环抱,院子的一角,新辟了一畦菜地,种子许是刚下,地里目前还没有一丝绿。
另一角的花坛内倒是种了不少的花草,几株颜色各异的月季,开得正盛,泥土是新翻的,应是从别处移栽而来。
院子很开阔,菜地和花坛虽然占据了不小的空间,仍然显得很空旷。
院子的中央空地上,放置着一张石桌配着几个石凳,此时上面摆放着一大盘果切拼盘和几瓶饮料,显然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不久,玻璃瓶外还挂着细小的水珠。
花坛旁支着一个白色的秋千架,秋千座只组装了一半。一个男人背对着院门,蹲在一旁,手中拿着一把铁锤,正在往木板上钉钉子。
纪行之看着这个被精心装饰过的小院,脑海里蓦然回忆起遥远时空中的童声。
“小叔,长大以后,我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小院,种满了月季花和我爱吃的蔬菜。”
“好。”
“我还要小叔给我搭一个白色的秋千!”
“行。”
“那小叔会跟我一起住吗?”
“会的。”宠溺的少年音逐渐飘远。
秋千旁的男人放下手中正在忙的活计,觅声回头。
男人五官如金雕玉刻般俊朗,骨相优越,眉骨突出,鼻梁高挺,下颌线略显锋利,双眸深邃而明亮,两道剑眉斜向上飞入鬓角,浅色的薄唇平直,唇形却好看,给人一种坚毅不屈的感觉。
男人拍拍手上的尘土,利落起身,他的身形挺拔颀长,肩膀宽阔平直,腰身劲瘦有力,全身肌肉线条流畅,紧实又不显得夸张,蜜色的肌肤泛着健康的光泽。
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此时已被汗水浸湿,汗珠顺着线条利落的侧颜滑落,流淌进包裹着饱满胸肌的军绿色背心里。他浑身沁着薄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纪行之仿佛被定格住了,只有狂跳的心脏在提醒着主人,他的身体还在运转。望着不远处的男人一步一步走近,步履矫健,在他眼中却像是放了慢镜头,每一步都铿锵有力地踏在他的心上。
曾经,纪行之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人,却真真实实出现在他眼前。他记忆中的小叔比18岁时更成熟稳重,也更高大帅气。
真高啊,男人离得很近,纪行之不得不仰头看他,心中推测估计得有一米九。一米七刚出头的纪行之在他面前,只堪堪到他肩膀。
男人伸手自然地接过纪行之手中的行李箱,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别来无恙,小之。”
深棕色的眸子如剔透的琥珀,凝望着面前的少年。18岁的纪行之和10岁的纪行之,身影渐渐重叠。
纪明野上下仔仔细细打量过一番,道“8年不见,你怎么只窜个子不长肉?小时候的嘟嘟脸去哪儿了?小脸还没有我巴掌大。”
见纪行之半晌不说话,就默默盯着他,纪明野捋了把额角汗湿的碎发,皱眉苦笑,“听说你不能说话了?那怎么办?用纸笔交流?”
这会纪行之才像是从定身状态中解除,白了男人一眼,从兜里掏出手机,快速地打字,一道机械电子音从手机中传出。
“什么年代了,有专门给语言障碍者使用的app,还可以选择播放的音色,你喜欢什么音?青春男大音?”
纪明野眉头舒展开,勾着嘴角轻笑出声,“不错,看你精神状态还行。走,先去看看你的房间。”
他一把环住纪行之的肩膀,圈着他向屋里走,“东头那间屋子给你住,我住西面那间。来看看还缺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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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行之就这么在小院里住了下来,除了交流起来仍然只能依靠手机app,两人相处倒也轻松。
虽然8年未见,但纪明野对纪行之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这总给纪行之一种错觉,好像两人从未分开过。
趁着阳光正好,纪行之坐在秋千上一边晃荡,一边看书,海风徐徐吹拂,将心中阴霾一吹而散,颇为惬意。若不是厨房里时不时传出叮呤哐啷的噪音,这实在是个美好的上午。
纪行之无奈地叹口气,放下手中的书,走进厨房。高大的男人正站在灶台前,手忙脚乱地把鱼扔进油锅里,霎时油花四溅。
看他颇为懊恼的样子,纪行之有些好笑,拍拍他的胳膊,摆手示意他走开,接过锅铲,调整了火候,有条不紊地煎鱼,炒菜,煮汤。
不出半个小时,纪行之解下围裙,坐在餐桌旁。纪明野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汤,摸了摸鼻翼,“看你做饭挺熟练的,经常做饭?”
“爷爷去世后没多久奶奶也跟着走了,爸妈都是警察,下班没个准点。一开始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后来慢慢自己就学会了。”冰冷的机械音响起,纪行之打完字,端起碗埋头吃饭。
他说得轻巧,当中经历了多少辛酸也只有本人知晓,很多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家里,在无数个孤独的夜里,像条被抛弃的狗,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甚至不如隔壁小黄过得好。
半晌,对面传来一声闷闷的“对不起”。
纪明野很愧疚,他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原因,纪爷爷不会死,如果他没有离开纪家,纪行之的童年不至于过得如此凄凉。明明是从小最宠爱的孩子,现在却伤他最深。
纪行之继续打字,“你刚离开那会,我时常坐在巷口寻找你的身影,守在电话机旁等你的电话,去邮箱里翻找你的信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然而什么都没有。”
对面的男人低着头,肩膀无力地下垂。
纪行之能理解他无颜面对纪家,但是为什么不联系自己?8年来从不回家,不来电话,不回信件,这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甚至当10岁的纪行之独自前往青州时,那个人都狠心地不见一面。
静默了良久,纪行之也不催,只固执地望着对面的男人,等他的一个解释。
“对不起,小之。都是我的错,纪家好心收养我,我却恩将仇报,我有罪,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若纪行之此时能发出声音,他简直要笑出声,这算什么?
“纪明野,你搞错了一点,你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你甚至早已和纪家解除了收养关系。除了还冠着纪姓,你跟纪家早已没有关系了。你无需对我负责,更不需向我赎罪,你欠我的是一个解释。”
纪明野紧咬着后槽牙,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里,沉默不语。他无从辩驳,无法解释。
“既然你连个解释也说不出来,咱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你能抛弃我一次,就能抛弃我第二次、第三次。暑假结束,我就回去上大学了,你也趁早回去吧。咱们也省省这些叔慈侄孝的戏码。”
纪行之放下碗筷,转身就走,心中不免自嘲冷笑,我还在期待什么?也许他一开始就不该来云海。
这场旷野旅行,最终不过是一个人的独行,没有谁能陪着谁走到最后。
这才是两人多年前的第一次重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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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许久之前的第一次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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