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珉见两人直愣着眼,看着铺子都走不动道了,她识趣地问,“公子,可要坐下来用食?”
郁羡脸上纠结,谢珉之被寒风一吹,面上酡红,脚步虚浮,明显支撑不了多久。可他现在却睁着他那双无辜的大眼可怜兮兮地望着郁羡。
“我饿了。”
郁羡认同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食客周围热气氤氲,大口吃着面食,连鼻尖都开始冒汗。她深吸一口气,紧接着大手一挥,“店家,来三碗!”
“好嘞!客官稍坐,马上就来!”
郁羡面如菜色,头发凌乱,额前还随意垂下来几缕。谢轶之的衣服穿得不伦不类。一阵无情的风刮过,三人皆一哆嗦,坐在摊前颇有一番落魄的滋味。
开汤饼铺的店家今年刚娶了一个勤快的媳妇,叫红榴,衣袖用襻膊绑起,嗓门敞亮为人爽快,头发梳成方便简单的椎髻,麦色的肌肤散发着光泽,她手脚利落地给他们的面撒上葱段,扬起笑脸爽朗对郁羡说道,“小哥,可要上一些蒸饼?上面放了甜枣儿,软糯香甜,配上汤饼吃着也香。”
郁羡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喉咙沙哑地回道,“既是嫂子这样说了,便来上一些。”
红榴笑着应是,用布包着蒸屉的边缘,给郁羡他们先上了一盘蒸饼,蓬松柔软的蒸饼中间放入了几颗圆鼓鼓的红枣。接着三碗香气四溢的汤饼也端了上来。
谢轶之迫不及待地端起汤饼触到了滚烫的碗底,被烫红了手。
“烫……烫……”谢轶之眼含一泡泪甩手,随即又把烫红的指尖递给郁羡瞧。
郁羡无奈地看着变成娇气包的谢轶之,最终在他期待的眼神下,吹了吹他的指尖。
“乖……不疼。”
谢轶之乖乖点头,“嗯,不疼。”
事实证明,好看的人即使傻了也是好看的,红榴因为他出众的长相多看了他几眼,又瞧着他言语神情如孩童般天真。
红榴忍俊不禁,“你们两兄弟的感情可真好。”
郁羡趁机询问道,“不瞒嫂子,我兄长前段时间伤了脑袋,人也变得恍惚。嫂子可知这附近有何医术高明的大夫?”
红榴关切地说,“小哥可知李知春李大夫?过了桥,就在前头槐树底下第四户人家。平时我们有个头疼脑热,跌倒擦伤的,都去他那瞧,好得也快。前几日杀牛的廖全,被得了疯病的牛撞了肚子,肠子都流出来了,他家里人都以为没救了,白布都已经挂上准备办丧事,可就是这个李大夫,硬生生地把廖全从鬼门关里拖了回来。”
郁羡心想开膛破肚都能救回来,说不定也能治好谢轶之的癔症。
她好奇地问红榴,“这位老先生如此厉害,可是师承名医?”
红榴笑道,“李大夫年轻的时候便到处游走行医,倒不曾听说他师承何门。许是厌倦了漂泊,李大夫四十多岁的时候便来到襄阳,娶了一名屠户家的女子,与之成亲一年后,那女子便有了身孕。”
红榴话锋一转,“只可惜,那女子在生产之际遭了难,只生下一名不健全的孩子便离去了。自此李医师便再也没有续娶,一直到现在都是孤身一人。”
郁羡感叹地说道,“李大夫的医术如此厉害,却也没有救回自己的夫人,实在令人唏嘘。”
红榴附和道,“谁说不是呢。世事无常,生死由命。”
郁羡对红榴点头道,“多谢嫂子告知,稍后我们便去拜访李大夫。”
红榴嘱咐她们说,“李大夫这个人的脾气有点怪,言语有时强势,还请小哥不要计较。”
郁羡点点头,“那是自然。”
谢轶之就算是失了智,教养还是深深刻进骨子里,用餐时细嚼慢咽,姿态优雅,还是那副贵公子的模样。
秋珉小心翼翼地看了谢珉之一眼,欲言又止。
郁羡喝下热汤,胃终于变得服帖,她悠然地眯起了眼睛,“秋珉,有话就直说。”
“公子可是要带谢公子去看病?”
郁羡点头,“我确是有这个想法。”
秋珉的眼神有一丝阴郁,“公子带上他已经是累赘,现如今城中即将大乱,人人都道荆州城将会失守,公子该为以后打算。”
“奴婢之前也见过得了癔症的人,状如疯魔,举止诡异。公子把他带在身边,恐伤了自己。况且此病难医治,公子何必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冒险?”
郁羡的视线望向谢轶之,他正低着头认真地吃饭。那日他立下的誓言犹言在耳,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对他上了心,亦或是不忍心目睹他的遭遇,却也没想过放弃他。
“秋珉,他如今变成这样是因为遭遇了常人难以忍受的打击,也并非他所愿。他也曾说过要追随于我,这也不是戏言。每个人都会有无法挺过去的时候,或是逃避又或是从此一振不撅。这都不是我放弃他的理由,如果有一天他离开了,一定是他亲口对我说,跟着我并非他所愿,当初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而不是在他神志不清的时候,主动抛弃他。”
就在郁羡说着这段话的时候,谢轶之吃饭的手蓦然一顿,郁羡神色自若,装作没有发现这个异常。
秋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只回了一句,“公子真是心善。”
郁羡但笑不语,她也在赌,赌谢轶之压根没有神智错乱,他在山上度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光,骤然回到现实,他的内心定是恍然失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逃避是人的应激本能,她相信谢轶之最终还是回归现实,她的耐心向来不错,也愿意给他时间和机会。
“哥哥,吃饱了吗?”郁羡含笑问他。
谢轶之咽下最后一口汤,神色萎靡地点了点头。
秋珉付了钱,一行人顶着冷冽的寒风向桥边走去。
桥边的船家在叫卖,一声声的吆喝声夹杂着风雪,荡入郁羡的耳中,一时间让她有些恍惚。她已经来到这里快要半年了,不知不觉她感觉自己已经彻底地融入了这个世界。
她想起了书中的那段简介,“在数九寒冬之际,他深入敌营找到了大隐隐于市的神医,军队的疫症得到了缓解。”
郁羡并不知道这个情节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公孙慎如今也只是十三岁的少年,她并不认为他现在能做出什么成绩。按照她得到的信息推断,公孙扬一直都是作为公孙家的继承人培养,公孙言应该会把所有的资源倾向于公孙扬。
公孙慎真正展露头角应该是荆州之战后,公孙扬失去了手臂,也丧失了与他竞争的可能,公孙慎才真正发挥了他的才能,在争夺天下的道上一路高歌猛进。
有关于男主公孙慎小时候的描写,郁羡所知道实在不多,她只知道后期的公孙慎,作者给他一路开挂,他的成功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包括不限于集齐了众多厉害的谋士和武将,占据了优势的地理位置,还有最重要的是高坐于皇位的郁羡被人揭穿是女子身,她戏弄了所有人!从此民心失散,众人对皇室彻底失望。
郁羡并不认为以女子身登上帝位是最重要的导火索,恰恰相反,正因为她只是个傀儡皇帝,手上没有实权和拥护她的朝臣。如果这些她都有,就算众人对她的女子身份有异议,她也照样会让所有人闭嘴。
秋珉询问了路人,找到了那颗枝干粗大的巨大槐树,往前数,走到第四户人家,便是李知春所在的药铺。
正逢天寒地冻之际,药铺只有寥寥几个人,坐在正堂中间的是一个严肃的中年人,正在给一位病人号脉,想必他便是李知春。一旁药铺的伙计穿着单薄的短打,缩着脖子在抓药。
郁羡环顾了一下四周,药铺不大,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干活井井有条。
谢轶之昏昏沉沉地站在她旁边,郁羡拉着他候在一侧,她静静地打量李知春,虽然他已经到了花甲之年,可看上去身子骨十分硬朗,说话中气十足,可见他确实保养有道。
等那位病人离去,郁羡正要推谢轶之上前,可就在这时一位妇人急匆匆地擦肩而过,可因为脚步虚浮不稳,便撞上了郁羡,谢轶之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妇人荆钗布衣,面如土色,身上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鱼腥味。
“对不住,小公子。”她嗫嚅着嘴唇说道。
“不打紧。”
妇人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紧张地看向门外,后又低下头飞快地向坐堂的李知堂处走去。
郁羡正要对她这种公然插队的行为表示谴责,却发现地上出现了点点血迹。
沿着血迹蔓延的痕迹看去,是刚刚那位妇人身上流下的。
或许,她正是有什么急症才让她如此不顾先来后到的规矩。
正在这时,一位脸上带着点点雀斑的青年男子疾步向他们走来,温和地对他们说,“真是对不住,两位请随我到这边来。我看这位公子面色潮红,呼吸急重,恐是感染了风寒,还需早点医治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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