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隔日天色未清,楚南星酣睡中,骤然听见门板被叩响,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来,见四下昏暗一片,以为是错觉,正要再次躺下时,敲门声再次响起。惺忪着眼下了床,站在房门呆愣了一会,然后才浑浑噩噩的向后门走去。

甫一开门,就见一人身穿黑衣,头戴斗笠,披着蓑衣,身姿挺拔的立在昏黄的灯火下。

楚南星困倦的倚在门框上,嗓音嘶哑道:“今天怎么这么早?”

那人上前一步,将一木牌递给楚南星,语气也有些无奈道:“我们也没办法啊。李村有人嫁女,让我们天不亮就要将东西送去,正好要经过福满楼,顺道儿就将楚老板的货物也捎上了。”

楚南星一手接过木牌,一手将货钱递了过去,“辛苦辛苦。”

那人接了钱,点了数后,从怀里拿出一个事先就准备好的布袋,把楚南星付的货钱装了进去,然后扭头朝巷口喊道:“货清!将东西送进来。”

随着他的话落,立时有一穿着相同之人,牵着一头青牛走了过来。

这两位是护师。凡在青萝坞购买数量较多,店家都会请护师将货物送上门。

护师分三级,三级护师护送之物多是寻常物件,行程不会远。二级护师护送的多是一些大家族中的物件,行程可跨越整个中州。一级护师护送之物不会多名贵,但行程定是艰险无比。护师堂遍布中州各大小城池,堂中护师过千。

牛车停下,两名护师冲楚南星抱拳,“楚老板货已到,就不再叨扰了。”说罢,两人便急急忙忙的走了。

楚南星又在门框上靠了一会,才晃晃悠悠的去牵那青牛。

“酒都送来了?”商陆的声音冷不丁的在背后响起。

楚南星拽着牛绳,迷迷瞪瞪地转过身,就见商陆穿着妥当的站在门里。目光呆滞的盯着人瞧了一会,心头忽然升起一股赧然。

听见敲门声时,他隐约知道是护师送酒来了,所以只随意的扯了件外袍,囫囵的披上就出来了。眼下他是衣裳大敞着,头发凌乱散披着,就连脚上的鞋,也是趿托着,整人个看起来十分的潦草邋遢。

楚南星拢了拢大敞的衣裳,颇有些不自在,“你怎么起来了?”

商陆,“听见敲门声,猜测应该是护师送酒来了,所以出来看看。”

楚南星听完,又停顿了片刻,才牵着牛车向门边靠了靠,“嗯,都送来了,等下搬去地窖里……”

“好。”

楚南星的话未完,商陆却不知应的是那句好,他跨出门走到牛车旁,看着垂着脑袋的楚南星,抬起手想要碰一碰人的头顶,可手将一抬起,便似有顾虑的将本该落在头顶上的手,转而搭在牛车上的酒坛上,温声道:“那我们快些搬吧,搬完再回去睡个回笼觉。”

楚南星见商陆已上手去搬酒,脑子空了空,唇瓣嗫嚅了几下,其实他后面的话是“去叫月朗起来搬酒,”可眼下既然已经有人搬了,他也不好再开口说要去叫月朗了。

商陆从牛车上搬了一坛酒下来,见楚南星仍未有动作,仿佛是站着睡着了一样,于是他的嗓音再次放低放柔,“很困吗?那回去睡觉吧,这些酒我来搬。”

楚南星此刻倒也不困,被外面的凉风吹一吹,也稍稍清醒了,只不过他心思回转,又想起刚才回身,看到商陆发冠衣着齐当的站在门里的那一眼,于是心下就有些困惑,“为什么你的衣着能这么齐整,难不成是一直没睡吗?”

商陆,“我听着敲门声不疾不徐,想必也不是什么急事,所以就稍稍的拾掇了一下。”

“啊!”楚南星听见商陆的声音,猛然一惊,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竟是将心里的话,说出了口,一时间,只觉面上犹如火烤。

商陆见状,也明白过来,方才楚南星并非是在向他问话,只不过心头念着,嘴也跟着动了。见人羞窘,也不在开口多言,默默地搬着酒坛进门去了。

搬完了酒,楚南星卸了车,将青牛拴在门边的柿子树下,等着天亮了,再驾上车赶到月杏桥去,届时自有护师堂的人来领回去。

楚南星再次起床,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将牛车牵去了月杏桥。

月杏河的一岸,柳枝条已垂到了水面,靠岸的河面上的睡莲上的露珠,在晨光下闪着熠熠生辉的光芒,夏蝉还未苏醒,早起的鸟儿鸣叫着贴着水面掠过。楚南星折了几根柳条拿在手中,远远有孩童骑着水牛往这边来。

“南星哥!”孩童遥遥就看见坐在牛车上的楚南星,当即坐直身体,摇着手臂冲楚南星喊。

待走得近了,楚南星从牛车上走下来,笑着递了一根柳条给他,“虎伢子,今天轮到你去放牛了啊。”

虎伢子是铁匠家的孩子,大名赵时晨,今年七岁,他还有一兄长赵时曦,今年九岁。

虎牙子接过楚南星手里的柳条,“哥哥生病了,这些天都是我去放牛了。”

“那等下牛吃饱了,来福满楼找我,南星哥给你样好东西。”楚南星嘴里说的好东西,无外乎是他昨夜去青萝邬买的那些物件。

虎牙子听了,眼睛倏得一亮,兴奋道:“好!等下我来找你!”

楚南星叮嘱道:“放牛当心,别跑远了。”

虎牙子,“好,我知道了。”

楚南星看着虎牙子骑着牛,上了月杏桥方才转身往福满楼走。柳枝条在手里翻腾来翻腾去的,到了福满楼门口时,已然成了一个可以戴在头上的柳环。拿着柳环进了店,就见商陆拿着扫帚正在清扫,清韵拿着帕子擦桌椅。

楚南星,“月朗回来了吗?”

商陆摇头,“还没。”

早上还发生了一事。他昨日在青萝邬定的牛乳,竟提前送了过来,还是店家自己亲自送来。那时他刚起床,就听见前面大门传来‘咚咚’拍门声,正疑惑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在外大喊“楚老板,楚老板。”

开了门见卖牛乳的掌柜站在门外。

楚南星顿感不解,怎么今天的货,送的都比以往要早上许多,遂问道:“牛乳不是两日后送来的么,今儿怎么提前了。”

牛乳店家喜笑颜开,“哎呀,正赶上李家村有人嫁女,我送几罐牛乳,就当是贺礼了。正好昨天楚老板也定了两罐,顺道先给你送来。”

“多谢多谢。”楚南星先是道了谢,再接过牛乳店家递来的罐子,随后又顺口问道:“这李村隔着青萝邬也挺远的,你怎么认识那家人的?”

“那女娃娃的娘是二嫁,以前没嫁去李村的时候,就住在我隔壁。”牛乳店家接了楚南星的余下货银,闲话家常的解释着:“这女娃娃小时候多亏了我的牛乳才活下来的,她娘心善,还帮我缝补过衣裳呢,说起来,我们也算是朋友,这次她嫁女,自然是请了我去。”

楚南星点了点头,“那就不耽搁你赶路了,您慢走。”

牛乳店家笑着走到大街上,翻身坐上毛驴背上,喜气洋洋向楚南星告了辞。

见了这两罐牛乳,又想起前些日子,孙大嫂送的一筐鸡蛋,楚南星当即就让月郎给孙大嫂送了一罐去。

只是这不过三四里的路,怎么还不见月朗回来?楚南星叹了口气,随手将柳环戴到商陆头上,接过他手里扫帚,“你歇会去,我来扫。”

商陆也不推脱,松了手就坐到一边,眼神随着楚南星转了转,过了一会又看向清韵。

清韵今天着了一袭竖领白衣,外罩了一件冰蓝色的袍子,衬得她愈发的冰肌玉骨,只不过,在这个时节这身衣裳,似乎有些过于厚了点。

楚南星这边扫帚刚放下,月朗就跨进门来,手里还抱着一只小猫。

楚南星问:“这猫上哪儿逮的。”

月朗抱着猫坐下,小猫抗议的从喉咙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他充耳不闻,自顾地按着小猫顺毛,逆着,顺着来回梳理,“过桥时见它趴在河边,担心它淹死了,所以就带回来了。”

清韵上前将小猫从月朗怀里救了出来,难得呛了一句,“睁眼说瞎话,你掉河会淹死,它掉河里能吃个饱饭。”

没了月朗的枷锁,小猫落了地,嗖的一下跑没了影。

月朗望着小猫逃离的方向,笑骂道:“忘恩负义的小白眼狼,刚才蹭我腿要鱼吃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啊!”

楚南星上下,左右打量着两手空空的月朗,“你把孙大嫂给的小鱼儿,都喂给它们了?”

月郎回以楚南星一个当然的表情。

楚南星,“……………”拿过一旁的扫帚。

日子就这样晃晃悠悠地过了半月。一日夜里,月郎忽然收拾了包袱,楚南星默契送他出了杏枝里。几乎每一年的这个时间,月郎都会外出一段时间,长则一两月,短则半月就回。

月朗说是去赴约,也顺带帮家里做点事儿。

许是今夜月色皎洁,楚南星望着月郎远去的身影,没由来的心中生出回忆往昔之情。他十四孤身来了中州,却也不是抱着多大的抱负,想着名扬天下的宏愿,他只是想来寻一个人,也可以说是为了平那份无能为力时的不甘。

但,终究还是填补不了当时的缺憾。

他并非孑然一身的浪人,他有家,家中有疼他爱他的双亲,所以,他注定不能留在中州,可能是今年,也许是明年,他就得返回家中,履行他为人子之职,而他要找的人,或许早在那一日,便已不复存在。

楚南星停了步子,仰头看着树枝头挂满的杏儿,想起春日里如大雨飘落的杏花,原以为今年杏树上会不结一子,竟不知这些杏花,何时又回到了枝头上。

杏叶编织成碧绿的摇篮,杏儿卧在其中摇晃着。

蓦然让他想起从前在家时,母亲牵着他海滩上捡螃蟹时的场景,海面上的船只,在浪涛之下,不正如摇篮一般么。

俯下身,从地上捡了几个杏儿握在手里,听着风穿林带起的“沙沙”声,缓步朝着福满楼走去。

杏枝里的人不爱在屋檐下挂灯笼,作息也极为规律,天一黑便闭了门,无事不出。这里的人也很怪,通常村舍中都会养犬看家护院,但在这里除了犬,几乎其他的家畜都养了,是而,入夜后的杏枝里十分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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