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澜回到人间之时,人界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按照朝婉莺所说,鬼界是没有时间概念的。
尤其是在归渡之上。
或许在他们的感受下,似乎只是乘船走了片刻,和一个亡者作了一次告别。
可对于人间而言,便是一季轮转。
归渡接引人间,但往往最容易流通的却是近期阴气较为浓厚之地,朝婉莺陪他走人间路时也无法确定归渡会带他去哪,这种事情是随机的。
但叶清澜也没想到会随机到这么遥远的地方,竟是到了东北赤阳,东方家的领地。
北方一带,冬季来得更为明显。
西北跨入魔界见眷清峰,常年白雪皑皑。正北方一片的坞顺慕容江天一色,长天秋水混为一体。
东北这一带,山地多,针叶树多,时时银装素裹,如披银甲。
叶清澜从归渡出来时,见到的就是这种与他认知极端相反的一幕。
河面结冰,人站在上面如履平地。
叶清澜见四周茫茫,不知何处,索性御剑站在上空。好不容易瞧见一方有人烟之地,便下去问路问时间,得知真相后便陷入长久沉默。
好在这山上似乎也经常有修士闭关,出来后就时常拉着路人稀里糊涂问年份,那些村民也见怪不怪,回答叶清澜后便热络邀请他来家里做客。
叶清澜婉拒了好意,得知所处之地后便打算先下山打听近来修真界的形势。
叶清澜原本是想给八象门几位师兄和师姐汇报一声自己的处境,但直到他出来后才意识到,自己的通灵玉牌不知何时不在身上了。
他左思右想,终于记起来之前在和慕归寒交代事情时将身上多数的可用法宝都塞给了对方,不知那块玉牌是不是在当时无意间也带给他了。
事已至此,叶清澜干脆随缘,下了山到一处镇子上瞎逛。
镇子里比他刚出的山上暖和多了,人气足,烟火重。
还有不少支着碳火的烧烤摊,一路走来都是带着暖烟的油水味。
来了此地入乡随俗,叶清澜早早就在一家制衣店换了一身行头。
虽说修真之人不畏严寒,但街上人来人往他一身单衣也颇为扎眼,于是就换上大氅和那些赶集的人混在街道上。
茶馆酒肆,消息流通。
尤其冬日,酒坊里常有农工扎堆,房间里碳火烧的火热,叶清澜拢着袖子站在门口,热酒的馨香萦绕在整个院子,他还未沾酒就觉得有些头晕了。
而叶清澜踯躅时,听见里面有人悄声道:“听说了吗?猎金榜那个骇人听闻的沧浊君回来了。”
叶清澜闻言精神不由一怔,沧浊君?那位活在传闻的魔君,怎么忽然提到他了。
难道他不在人间的三个月又发生了什么?叶清澜寻了一处空位坐下,简单应付完小二继续听那边一起附和的人说:“……传遍啦,听说几个月前祁元那边发生了大事。人魔两边差点打起来了,就是沧浊君回来了吧?”
“可不是传言这个沧浊君是最提倡人魔和平的吗?当初和人界的互不干涉契约就是他拟定的,怎么可能会打起来?”
“我听说是魔界出了叛徒?沧浊君是和那些叛徒打起来!”
叶清澜:?
这还是他在祁元见到的事吗?
消息传的乱七八糟,明明是邪教作乱怎么十传百就成了魔君出世?
“哎哎哎……”
忽然又一人压低声音将大家注意吸引过来,众人看过去,一个戴着暖帽的小伙又继续道:“你们都听错了吧!”
听到有人持不同观点,叶清澜眉间一扬,等他接着开口。
那小伙磕着瓜子,将嘴里碎渣吐出,好一会说:“我可是听我西北那边的远亲说,之前那边在闹鬼。”
叶清澜听他似乎谈到正确发展,不由侧耳细听:“我听说啊,是因为以前人魔大战,死了很多人,那些枉死之人的魂魄过来索命,这才闹得人魔两边民不聊生。后来多亏祁元姜氏、坞顺慕容两家合力重新镇压,又在中元时将这些鬼魂超度才保了一方平安。”
叶清澜:“……”
那小伙子说完便又有人迫不及待反驳,引经据典说了好些近来乱七八糟的传闻,叶清澜听了许久,确认近来传播的消息并未将红炫之和起死回骸禁术的事情暴露,也就不再去纠结那次事件是如何流传了。
献祭大战内的不少修士进入之后,会被拉入红炫之记忆编织的幻境。
叶清澜先来民间探查也是想知道这件事情的流传度到底如何,毕竟鬼道祖师的名号在人界的影响深远,若是被不轨之人知晓内情,恐又生出不少是非和浑水摸鱼之辈。
朝婉莺倒是特意有对叶清澜说起,她破除阵法的时候确实有意清除了那些被困在阵中修士的记忆,但是那时深入祭台的乔如翎她没来得及处理,但叶清澜知道乔如翎并非鲁莽之辈,定然不会大张旗鼓说出这件利弊不清之事。
也不知那事之后修真界的情况如何,朝婉莺说她已经通知了修真界那边,最有话语权威的临天坛。
临天坛自诩隐世名门,应承天意,所行所为皆为天道指引,故而他们所言,在修真界内乃至三界影响深远。
他们的行为那才叫做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真要有所行动,人间近来也不会这般祥和。
叶清澜听了许久八卦,这才稍微定了心。
于是付了钱起身朝外走,可他刚撩开门帘,便有一股冷风钻进屋子,众人不由打了个寒颤纷纷看过来,可一丝抱怨还未出口,街边传来一群孩子的嬉笑,片片鹅毛大雪消融在门缝的热浪中。
“呀,下雪了。”
“又下雪了!”
“你是南方人吗?没见过雪?这么大惊小怪?这个月都下好几次了。”
身后传来众人打趣,有人哈哈一笑:“这不是忽然想起来,今日是小雪天。”
“小雪雪满天,来年必丰年!真是好兆头!在下实在触景生情,便在这里祝诸位来年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干一个!”
话落,屋内掀起一阵哄笑:“说得好!来来来,走一个!”
“我也干一个!借兄台吉言!”
不知屋内为何气氛突然火热,酒盏互相碰撞,热闹非常,各位酒客又从地方怪谈拉到了家常,叶清澜不由觉得这和谐的场面叫人下意识觉得愉悦,唇角微弯,出了门,拢了拢衣领,将企图钻进脖子的冷风挡在外面。
身上的暖意被寒风吹散,他把脸颊埋在毛茸茸的衣领,看着于他行路相反的、步履匆匆的路人,衬得他这份平静有些格格不入。
街道人声渐止,两侧也空空,没有碳火的味道,四周有些干冷,细听还能听见雪落下的声音。
他伸手接起一片雪花,感受水在手心化开,冰冷消融,又手心回暖。
不知为何,叶清澜忽然很想快点回八象门了。
可风雪太大,他还未走出街道,就被这呼啦啦的狂风阻拦了脚步。他转身到一方屋檐躲风,忽然看见前面的风雪里有个拖着小车的商贩也在匆匆赶路。
木车轮吱呀吱呀,在雪地里有些不便,叶清澜见他辛苦,悄悄施法帮他推了几下,顺便拦住了前方风雪叫他快点赶路。
那小贩似乎也察觉到了事态不对,错愕之余有些惊喜,立刻拉着小车躲到了叶清澜所在的屋檐下。
方寸之地,狭小冷清,小贩的推车一半落在雪中,一半被一柄油纸伞遮住。
他跺了跺脚,将身上的雪抖下来。双手互相搓着哈气,时不时瞥一眼在旁边站着、不动如山的叶清澜。
似乎是觉得此人气质非常,不似俗人,不免多看了几眼。
小贩困于风雪,急不可耐,可叶清澜却十分淡然,观雪景观人间,遗世独立。
大概是他的目光实在明显,叶清澜忍不住回头看他,他的眸子在一片纯白之景中显得非常明亮,如晚间皓月,又清又冷。
小贩窘迫,飞快移开目光。却听旁边的叶清澜问:“明明有伞,为何不打伞呢?”
声音也好听,好似瓷玉崩碎,与这冷雪相衬。
小贩愣了几秒,目光飘忽一瞬,又移到这商车上,看着支撑在一半小摊上的伞道:“这个啊……这些手工品比我娇贵多了,见不得水。而且……上面还有狐仙大人的赐福,所以需要仔细些。”
叶清澜疑惑问:“狐仙大人是?”
小贩稍微支开油纸伞,道:“哦,这是我们这边的传说。公子不是本地人吧?或许还没来得及听我们这边的民间传说……
在很久以前,山上有只白狐落入了猎人陷阱,危在旦夕。被一位上山砍柴的樵夫搭救,后来这只白狐修炼成仙,为了报恩一直暗中护佑樵夫一家,后樵夫寿终正寝临行前同妻儿交代白狐一事,他这生平安顺遂也知是托了白狐护佑,便叫家人为白狐修缮了一间狐仙庙,时时供奉祭拜。
再后来,祈求狐仙保佑就成了我们这边的风俗。”
他说着,将雨伞下的货物露出来。叶清澜顺势一瞧,发现下面竟是整齐摆放的一个个栩栩如生的毛线钩织而成的白色小狐狸。
小贩见叶清澜眼中露出几分笑意,有些腼腆道:“这批都是去狐仙庙里祈福过的,带在身上也能带个好运……很灵的!”
说完似乎生怕叶清澜开口讥讽他无知迷信之类的,小贩忽然提高声音解释:“我刚才在路上走,车轮冻在雪里头,忽然感觉到一股仙法帮我把车推了起来,还给我挡了吹来的大雪。这定然是狐仙大人在上,前来庇佑我来了。”
听他说着,叶清澜眼里笑意更甚,小贩一时不知所措,低头轻咳一声,手中摆弄着那些玉雪可爱的小狐狸,正要说些别的话题将自己这份不自在转移。
这时却听叶清澜轻声道:“那既然如此灵验……便买一只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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