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野在自己资料表里的父亲那一栏写无,睦和当然不会真的认为他没有父亲。
只有两种可能,他父母离异且他跟着妈妈,或者他的爸爸已经去世了。
但不管是哪种可能,通常填写的不应该是“父母离异”或者“去世”吗。那一个无字,反而是在明晃晃地昭示着他对“父亲”这个人的排斥。
也就是说,不管周云野的爸爸现在是生是死,他对这个人的情感态度一定是负面的,所以才会这么直白地写下这个字。
睦和心底震荡起圈圈涟漪,周云野不想承认他有父亲。为什么呢?他爸爸对他不好吗?他遭受过什么呢?
如果周云野的家庭并不完满,那么睦和就能理解为什么前段时间他手受伤却不愿意告知家里,而是一个人承受。
甚至更早以前她第一次在体育场见到他,当时下着雨,他却孤孤零零地坐在雨中。
宁愿淋雨,宁愿忍受着手骨折带来的钻心的疼,也不愿意回家,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他的父亲吗。
睦和的心里闷闷的,她告诉自己也许事情并不像她想得那样,也许是她影视剧和小说看的太多了,想象力太过发散,或许真实情况和她猜想得南辕北辙呢。
但是她的心情还是不可控制地沉落下来,眉头蹙起。
一旁的路棠还在回忆着什么,她努力在脑子里搜刮着那天的记忆,语气里夹杂着几分不确定,说:“而且我那天还瞄到了他妈妈的名字,那一刹那我总觉得在哪听过这个名字,但是想不起来了。”
路棠手撑着额头,有些懊恼,接着说:“最近大概是睡眠太少,所以记忆力下降。现在连他妈叫什么我也给忘了,就记得他妈也姓周。”
睦和若有所思,周云野和他妈妈一个姓。但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和妈妈姓的人也不少,不能仅从这一个层面就认定他的父母感情不和。
睦和不再想下去了,人不能选择自己有什么样的父母,不管周云野的家庭如何,他这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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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之时,天边的暮色像华美的天鹅绒。余晖给晚霞染了橘调,唯美得像一幅油画。
睦和站在体育场的大门外,低头看着手机,栖凤广场的烟花晚会将会在晚上七点半开始,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昨天她答应周云野了,她会来看烟花,她当然会遵守约定。
睦和把手机放进包包里,走进去,到了跑道最外侧停下。她扬起头,看着头顶之上的高远天空。
今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即便此刻天光微暗,那水洗般的湛蓝却依旧隐隐可见。
晚霞铺展开来,层层叠叠仿若翻涌的云海,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橘光满天,重彩浓墨,瑰丽绚烂。
整个体育场都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橘调,清风徐来。落日、云霞、晚风,实在是美得不像话。
睦和脖子都累了才收回目光,她转过身,遥遥看向右侧东北方向的某个位置,一个人撞进了她的视线里。
周云野在那里,此时正望着她。
睦和倒觉得有些好笑,他是真的很喜欢那个位置啊,上次见面他也是坐在那里。
睦和远远盯着他看,越看越奇怪。她半阖着眼,双手在眼皮上揉了揉,再抬头,还是一样。
睦和的表情难以言喻,她大概是刚才晚霞看久了,不然怎么会看到周云野披着晚霞呢。
睦和一步步走进周云野,这是她第二次看到他不穿校服的样子。第一次时夜色太浓重,灯光太昏暗,她没有看清楚。
周云野上身穿了件纯白色长袖T恤,没有任何图案,下身穿了条纯黑色牛仔裤,脚上的鞋子也是纯白色的。除了品牌标志,上面依旧没有任何装饰。
看来周同学喜欢极简风。
他的头发是墨玉一般的黑色,似乎剪短了些,但额前的碎发依旧随意地落在他雕塑般立体的眉骨上。
他虽然生得特别好看,但脸上鲜有表情,总是古井无波的样子。
因为锋利的棱角,凌厉的五官以及那凉薄的眼睛,让周云野看起来只可远观而难以靠近,冰泠泠淬着寒气。
从周云野转学到现在一个多月,睦和与他虽然有不少的交集,甚至偶尔有几次交集还是他主动开始的。
但是他和转学第一天睦和见到他时没有多少变化,依旧冷然淡漠,少有生气。
因为下午从路棠那里知道的关于他家庭情况的事情,睦和似乎窥见了周云野会有这样性格的原因。
此时此刻再看周云野,睦和豁然开朗,再次明白了粉圈里为什么会有妈粉。
就是有人,会让你倾注爱心。
脚步停下,睦和站在周云野面前,扬起灿烂明媚的笑。她语调自然,带着点俏皮,和往常一样:“嗨。”
周云野似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闪烁着几点微光,唇角漫起了轻轻浅浅的微笑,他像她一样,说:“晚上好,睦同学。”
睦和笑嘻嘻地坐在周云野身边,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等很久了吗?”
周云野摇头否认:“没有,很短。”
睦和明白他的意思了。
和周云野相处的这段时间,睦和发现他各个方面都是走极简风格。穿衣是,说话也是。不过他说话虽然言简意洁,但是睦和觉得很好懂。
睦和看着周云野赏心悦目的侧脸,又问:“你吃饭了吗?”
周云野沉默了两秒,回答:“吃了。”
睦和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和他的对话真的很像在路边遇到了熟人,闲扯两句后又各走各的路。
很日常很接地气,可是周云野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和别人在路边拉家常的那种人。
暮色消散,晚霞收尽,天黑了下来,夜色开始弥漫。
“他是谁?”周云野突然开口,沉静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谁?”这没头没尾的一个问句让睦和摸不着头脑。
周云野一字一句,嗓音冷冽如清雪:“考试坐在我后面的人。”
睦和明白了,她偏头看他:“你说李书瑀?他是二班的,咱们的数学老师是他的爸爸。”
周云野说:“你们关系很好。”
是个陈述句。
睦和双手支着下巴,姿态悠闲放松,她点点头,说道:“对呀,我们从小就认识了,属于青梅竹马。
啊,开学典礼那天在礼台上发言的学生代表就是他,你有印象吗?”
周云野说不记得。
睦和心想这很正常,那都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
睦和没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她继续说:“他和我是同一年人,只比我大三个月。但比我稳重很多,成绩也比我好很多,从小到大我们的关系一直都很好。”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周云野,脸上带着点神秘,问他:“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从小就认识吗?”
周云野侧过头看睦和一眼,继而转开。
他看着前方,锋利流畅的下颌线微微绷紧,但在夜色里看不真切。
他说:“不知道。”
睦和笑吟吟,很有成就感地摇了摇脑袋。看来周云野对李书瑀挺感兴趣,说不定两个人会成为好朋友呢。
她揭晓答案:“因为他爸爸,就是李老师,和我妈妈一起长大的,两家是邻居,他们俩也是青梅竹马。后来一起上了同一所大学,我妈妈和我爸爸两人谈恋爱两年后李老师也脱单了,对象是他的师妹。再然后我妈妈和李老师都进了一中,从那个时候到现在又当了快二十年的同事。”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睦和嗓子有点干。
她停了下来,皱了皱鼻子,一脸不解:“不过我爸爸说他们俩不是青梅竹马,只是发小。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从小时候就在一块玩、一起长大,不就是青梅竹马?”
周云野转过身来,脊背挺直,他盯着睦和的眼睛,一字一顿:“你爸爸说得对,不是青梅竹马。”
睦和也看着周云野,她听到这话本能地想开口反驳。但是他薄唇紧抿,表情异常认真,一脸义正言辞,似乎讨论的是什么严肃议题。
睦和扭过头,不看他。她咬紧下唇,不让自己笑出来。
周云野这个样子好像她在纪录片里看到的护食的老虎幼崽,以为自己龇起牙来很凶很吓人,实际上把人萌出一脸血。
好吧,可爱至上,就不和他辩论了。
虽然这一片地方的人几乎都搬走了,但是大概有人与睦和是一样的想法,体育场不时有人进来。或者围着跑道散步,或者在看台上坐着。
空旷的看台处零零落落坐着十来个人,但睦和这边的一块方寸地只有她与周云野。
周云野今晚似乎很有表达欲,看到睦和没有再说话,他第二次主动开启话题。
“你的名字很好听。”
睦和闻言露出“那是当然的”的神气小表情,她兴致昂扬地问周云野:“你知道这个名字是谁给我起的吗?”
周云野表示不知道。
睦和稍稍凑近他一点,又问:“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
周云野很有情商地摇了摇头,漠然的脸上很难得地表现出了一丝丝堪称求知若渴的神情。
今天周同学很配合嘛,睦和素白清丽的小脸上三份矜持七分傲娇,她甜甜一笑,缓缓开口:“这个名字是我奶奶起的,她说世间万事最好不过一个和字,不会不足也不会过满。这是她给我的人生的一个美好祝愿啦,天和地和人和事事和顺。”
说完之后,睦和安静下来,眼睛亮亮的,矜持地等待着周云野对她名字的夸赞。
夜色更深了一点,路灯的灯光比上次来时更暗淡了一些。即便睦和离周云野只有几十厘米,但他的脸在夜色里看得并不清晰。
甚至他的声音也被夜色模糊了,睦和只能听到他说:“很好的名字。”
睦和莞尔一笑,没有谦虚,接受了他的夸赞。那是肯定的,她非常满意也非常喜欢她的名字。在她心里,她的名字就是最好的。
聊天就是要有来有往,这个天才能聊得下去。
睦和双手放在膝上,头枕在手上,歪着头仰看周云野,她问:“你的名字的来源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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