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吧。”
肖越说道：“还是那句话，尊重客观事实。简乘年，你不是圣人，没必要苛责自己，人无法脱离周边环境的影响而独立存在，你如今这个样子，跟你的职场环境影响很大，在你意识不到的情况下，你已经把所有责任都归结于你自己。”
“可是，凭什么要求一个人，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下，还必须完全地克服否定、讽刺带来的影响，做一个积极进取、乐观面对生活的人？做不到就是太脆弱、抗挫能力差、不能适应社会，是谁这么武断地决定了一个人怎样生存？难道我们活该要忍受这些不公，还要自欺欺人地将其美化成磨练？”
“还有，你已经被影响到了这种地步，不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要自信起来’就能解决的，自信不是城市里的自来水，想要就随处可以接到。自信是需要底气和强大的内心去支撑的，常年自卑如你，已经很难主动去获取了。你现在最需要的，是——”
“是尊重客观事实。”简乘年为表示自己听进去了，接着肖越的话说：“承认外部环境的影响，承认自己就是一个不完美的人，正视自己所有的优点和缺点，这是第一步。”
肖越称赞道：“你真的很聪明。”
简乘年虚心接受他的夸赞，进入困局以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夸了，肖越说得没错，在充满夸奖的环境里，他好像真的开始相信自己很聪明了。
涂思意也说道：“乘年，这么说来，这次失业对你来说也是件好事呢！你再也看不到大魔头了，他再也无法否定你了，你可以放心地去寻找令你感到舒服的环境。”
简乘年听了这话，也豁然开朗起来。
肖越夸奖完简乘年，听到这话又开始夸起涂思意来：“涂小姐能够看到事情的另一面，是一种可贵的能力。”
“你好喜欢夸人哦，不如我们出去后建个夸夸群吧。对了，你是从未来来的，有我们这个时代的社交软件吗？”
涂思意这句话提醒到了简乘年，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肖越之前说过，破局后会消除困局拥有者的记忆。
他立刻说道：“消除记忆。”
肖越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对，不过不用担心，困局已经被解开，记忆虽然被消除，但是心境已经不一样了，不用担心会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很可惜，你们是我见过最冷静的困局拥有者，我很喜欢和你们在一起，但是为了不把困局泄露出去，引起恐慌，你们的记忆不能保留。”
涂思意一听这话，立刻焦急道：“我们保证不说出去呢？好不容易认识了新朋友，一出去就要变陌生人啊。”
简乘年也心有不舍，更何况他也想去涂思意的困局里帮忙。
但是肖越很坚决，作为一名专业的解局师，保密性已经被刻在了他的骨子里。经过一个困局里的共处，他相信简乘年和涂思意的人品，他们不会主动泄露出去。但是人生总是存在着许多未知的可能，每个人都无法保证自己永远保持清醒的意识。
于是他道：“如果你们说梦话说出去了呢？”
涂思意立刻曲起两根手指发誓：“我绝不说梦话。”
简乘年听到肖越的答复，不是像以往那样直接给出答案，而是选用了一个平常人基本不会考虑到的问句，就知道不被消除记忆的希望很渺茫。
“我大概理解了你的顾虑了。从你的角度来说，我们不能保证自己的意识时刻保持清醒，比如全麻手术，醒来后会完全意识不到自己说了什么。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到，造成的后果一定会比我们想象的更加严重。”
简乘年分析完，一行三人已经下到了第10台。向下看去，雾中好像还有人影。
“能理解就好。”肖越也看到了人影，他提醒道：“先不说这个了，我们离出去还有一段距离，越接近‘第0台’，也就是你在现实中进入困局的地点，那些你心中的顾虑就越来越具体，我们也能看到。”
随着三人的接近，那个人影也越来越清晰，终于，在相隔一个台阶的时候，简乘年停下脚步，他看到那个人的身形后，浑身一个激灵。
是大魔头。
空间扭曲后的楼梯很狭窄，只能容纳一个人行走，简乘年和他最惧怕的领导面对面撞上，此时他在高处、大魔头在低处。
简乘年又下了一个台阶，此刻已经能完全看清大魔头的面孔。
工作五年，简乘年从来都不敢直视领导的眼睛，也许是知道眼前不是真人，也许是今天有伙伴在身后给他勇气，简乘年第一次直面恐惧。
大魔头的眼睛像鹰一样，一旦他看着你，你就会不自觉地开始反思自己，这双眼睛仿佛天生就是用来挑别人错处的。
简乘年强迫自己看着他。
面对他吧，简乘年，明天还得向他要N 1呢。
很奇怪，经历过刚才那些事，简乘年仍无法说服自己从失业的懊悔和自责中走出来，找他人原因——人就是这样，尽管知道了正确的方法和路径，仍然很难去起步。
但是此刻，他却突然有了勇气去面对大魔头，他一直看着他，越看越觉得，大魔头也只不过是个人而已。
是的，大魔头也只不过是个人。虽然大魔头掌握着一个部门的“生杀大权”，可以随意地评价每一个同事，可以用颐指气使的语气指挥他们干这干那。但是他也是每天要吃饭睡觉、饱撑渴死的人。
就像现在，大魔头一动不动地站在台阶上，整个人像是没有思想感情的木偶，简乘年只要一抬手，就能把他推下去。
简乘年第一次在他身上获得了平等的感受，他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涂思意和肖越在他身后，没有任何声音和举动，他们在等待着他的动作。
简乘年举起灯，雾又消散了一些，但是大魔头没有消失。
眼睛骤然增大，简乘年回头看向肖越，肖越摆手道：“你得面对他，锥心灯是帮你跨过这个坎的，但是前提是你要主动地迈开步。
好吧，看来之前下台阶的时候，听到那些浓雾中的话会心疼，原来是因为自己选择直面这些话带来的影响产生的作用。
不过这盏灯怎么帮助到自己呢？仅仅是消除浓雾吗？
简乘年想到了什么，他把灯递给涂思意，让她举得高一些。
再回头去看大魔头，简乘年感觉身后传来一股暖意。光照在他身上，让他有了无限的勇气和想要解决问题的动力。
这股从内心源生出的动力，指引着他去把大魔头推到侧身的位置，然而手刚一碰到，大魔头就开口说话了。
“简乘年，你这种人就是有病。”
简乘年深吸一口气，言语可以化作锋利的刀，此刻就是这样，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开始阵痛了。
“你能给公司带来什么价值？这个社会多你一个少你一个有区别吗？你怎么不去死？”
真是熟悉的语调，简乘年想。
眼前的灯光抖了抖，没等简乘年作出回复，涂思意的声音先一步响起：“乘年，你的领导太极端了，反正这也不是真人，我觉得你可以把平时受的委屈发泄出来，就像肖大师说的，注重自己的感受，先痛快了再说。”
肖越则更加理智：“专注自我，他在引导你陷入自证陷阱。”
“我知道。”简乘年比自己想象的要冷静许多，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抵触这样的评价，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听到这种评价会第一时间思考自己给公司带来的价值。
他把大魔头推开，迈下一个台阶：“这是你的偏见，你的偏见无法评判我的价值，你也没有资格去评价。”
身后传来涂思意松了一口气的声音：“乘年，他消失了。”
肖越也说话了：“这是我刚刚对你说的话，你能说出来，说明你已经经过思考，并且认同我的观点。”
“后面应该还会出现，继续吧，这是你主动迈向新生活的第一步。”
肖越的声音仿佛有股神奇的力量，就像旗帜一样，让人充满希望。简乘年不禁被肖越这句话鼓动得想要加快脚步，他已经不害怕面对了。
涂思意把灯递回给简乘年，她边递边说：“你们觉不觉得，我们好像是在玩游戏？我们几个是主角，有自己的意志，一边寻找出口，一边打怪升级。”
肖越赞叹道：“涂小姐的心态实在令人佩服。”
简乘年接过灯，边迈步，边参与话题：“我倒是觉得，肖越才是主角，而我们是NPC，可以对话的那种。我们被引导着到达目的地后，主角就通关前往下一个场景。”
涂思意想了一下，附和道：“也是。肖大师的职业明显更像主角嘛。”
肖越则急着反驳：“不不不，这只是一份职业而已，不要神话它。要我说，你们才是主角，我才是在主角陷入困厄之时被派来给一些指引的NPC。”
三人一路说笑着，有了目标感和方向后，那种迷茫和压抑的气氛就消失了。他们走走停停，期间，所有对他散发过恶意的人，都在浓雾中出现了。
简乘年走到最后，已经可以镇定自若地推开他们，就像在成熟的玉米地里走路时，自然地拨开眼前的叶子。
迷雾清尽，再下一截楼梯，就是“第0台”了。
突然，众人眼前的台阶开始一阶一阶消失。
简乘年：临门一脚了怎么就是不肯让我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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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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