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八，雪落五峰。
魄境峰的积雪压弯了松枝，顾成河刚结束早课，腕间蓝丹玉便泛起温润的光——是姚何言的传讯符。符纸在空中燃成星火，少年清亮的声音裹着风雪传来：“成河！速来风启山，晚了烤灵鹿就只剩骨头了！”
顾成河失笑，指尖凝出一缕水纹，轻轻拂去肩头落雪。自黑袍人伏诛，五派重归安稳已逾半载，他这蓝丹长老的日子，倒比从前在凡城时热闹许多。刚踏出殿门，便见山道上奔来三道青影，为首的少年朗目星眉，腰间水纹剑穗晃得人眼晕。
“顾长老！等等我们！”朗笑拽着青岚和简胜，三步并作两步追上，玄青山的水色校服沾了雪，像三株带露的青竹。“掌门说您今日要去风启山，特意让我们三个跟来，说是……说是给您‘护驾’！”简胜挠着头，语气里藏不住雀跃——自打顾成河认回玄青山一脉，这三位水术弟子便总爱黏着他，连现任水术掌门都打趣，说他们是“捡了个活的圣体师叔”。
顾成河无奈点头，目光扫过三人：朗笑性子跳脱，剑招却最灵动；青岚沉静，擅布水阵；简胜憨厚，却是个炼药的好苗子。四人刚行至山腰，便闻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转头见秦岭负着手，踩着土术凝成的石阶上来，容陵楼的土色法袍上落了层薄雪，却依旧端着掌门的架子。
“哼，走这么慢，姚小子的鹿肉怕是真要凉了。”他嘴上嫌弃，脚下却放缓了脚步，与四人并行。朗笑不怕他，凑上前嬉皮笑脸：“秦掌门，您不是说最烦热闹吗？怎么也来了？”
秦岭瞪了他一眼，耳尖却悄悄泛红：“谁……谁想来？是左诚那老木头，说花坛乌的灵茶新焙好了，让我捎两罐去。”
话音未落，前方忽然飘来一阵清雅的木香，左诚的身影从松林中走出，乌木色的法袍衬得他面色愈发温润。他手中提着一个竹篮，里面躺着两罐茶叶，见了众人，微微颔首：“风雪大，走快些，沈礼已在风启山候着了。”
一行五人踏着雪，不多时便望见风启山的火光。峰顶的空地上，姚何言正蹲在火塘边，手里翻烤着一只通体泛红的灵鹿，火术在他指尖跳跃，将鹿肉烤得滋滋冒油。沈礼站在一旁，阁明山的金色法袍在雪中格外醒目，他手中拿着一柄金纹匕首，正细致地切割着灵果，动作优雅得不像来赴宴，倒像在雕琢艺术品。
“可算来了！”姚何言见了他们，立刻丢下烤叉，红衣一晃便冲到顾成河身边，顺手拍掉他肩上的雪，“再不来，这鹿腿我就自己啃了！”
沈礼抬眸，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急什么，我备了凝神丹，鹿肉凉了也能温。”他看向朗笑三人，从袖中取出三个金纹小盒，“玄青山的小友，这是阁明山新炼的护心丹，带回去给掌门吧。”
青岚和简胜连忙道谢，朗笑却眼珠一转，凑到秦岭身边：“秦掌门，您那两罐灵茶，不如拿出来尝尝？”
秦岭脸一沉，却还是从怀中摸出茶罐，丢给左诚：“老木头，泡茶去！”
左诚失笑，指尖凝出木灵气，在火塘边凝成一张石桌，又召来五把木椅。他将茶叶倒入紫砂壶中，指尖灵力微动，壶中便注满了温水——竟是用木术催发的山泉水，清冽甘甜。
不多时，茶香袅袅，鹿肉的香气也弥漫开来。顾成河坐在石桌旁，看着姚何言与朗笑抢鹿腿，看着沈礼与左诚低声说着炼药的心得，看着秦岭嘴上骂骂咧咧，却悄悄将烤得最嫩的鹿里脊推到简胜面前。腕间的蓝丹玉微微发烫，映着眼前的烟火气，心中忽然一片澄澈。
“顾长老，”青岚忽然开口，捧着茶杯望向他，“您从前在凡城炼药，是不是很自在？”
顾成河抬眸，望向远处被雪覆盖的五峰，缓缓点头：“自在是自在，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他看向姚何言，少年正咬着鹿腿，朝他咧嘴笑，火光映在他眼底，像两簇跳动的火焰。“如今才明白，不管是凡城的药香，还是仙门的剑影，只要身边有这些人，便是最好的日子。”
秦岭哼了一声，却没反驳，只是端起茶杯，掩饰住眼底的笑意。沈礼放下匕首，轻声道：“是啊，五派本就该如此。从前被纷争扰了心，倒忘了，仙门的意义，从来不是独善其身，而是并肩相守。”
左诚点头，指尖抚过茶杯边缘：“往后，这般聚首的日子，只会多不会少。”
雪还在下，却丝毫冻不住峰顶的暖意。朗笑和简胜缠着顾成河，要听他在凡城炼药的趣事；姚何言抢了秦岭的灵茶，却被烫得直吐舌头；沈礼和左诚低声讨论着来年的炼药大会，偶尔抬头，望向打闹的众人，眼底满是温和。
顾成河望着眼前的一切，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神，想起魄境峰上那场惊天动地的圣体归位，想起无数个与邪祟缠斗的日夜。那些苦难与伤痛，如今都化作了眼前的烟火气，化作了身边人的笑语。
他抬手，指尖凝出一缕水纹，轻轻落在火塘中，溅起细碎的火星。姚何言察觉到，转头望他，眼中满是笑意。顾成河回以一笑，指尖水纹与姚何言指尖的火光相触，化作漫天细碎的光屑，落在众人肩头。
雪落无声，茶香袅袅，鹿肉的香气伴着笑语，飘向五峰的每一个角落。
这便是最好的结局——不是从此再无风雨，而是风雨来时，总有并肩的身影；不是从此无忧无虑，而是琐碎日常里，总有温暖的陪伴。五峰聚首，烟火人间，仙门岁晏，岁岁安澜。
往后的日子，或许还会有邪祟作乱，还会有繁琐的议事，还会有秦岭与朗笑的拌嘴，有姚何言抢食的闹剧，有沈礼与左诚的温吞闲谈。但这又何妨？只要他们还在，只要五峰的灯火还亮着，只要并肩的身影不曾分开，便是这世间最圆满的岁月静好。
暮色渐浓，风启山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顾成河端起茶杯，与众人轻轻一碰，清脆的声响在雪中回荡。
“干杯。”
“干杯！”
笑声与茶香，伴着飘落的雪花，在五峰之间，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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