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温一直拍到日暮西沉。
太阳消失在地平线后，世界迅速堕入黑暗。以防出事，海边拉起警戒线，不许人群在近海处逗留。
镇上依然很热闹，宾客往来络绎不绝。当地人说是有小老板过来了，今晚大摆酒席，参加什么活动后就能入席。
虞温对此不感兴趣，打算带着许竹愿找一家海鲜店吃饭。
这边的海鲜店容易踩到坑，有的店家在门前揽客，见虞温和许竹愿只有两个女生，而且说着普通话，当他们是外地人，狮子大开口，想骗他们进去吃饭。
“美女，真的，我们这边都是这个价格。”
“美女，吃点什么？什么都有。”
有几个男的视线一直黏在她们身上，看得人不舒服。
许竹愿今天穿的是短裤，虞温脱下防晒衣，将衣服系在她腰上。许竹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谢谢温温姐……我们现在去哪里吃饭？”
“跟我来。”
虞温没理睬那些眼神，拉着人往前走。
她选了一家她以前来过的饭店，这家店开了快二十年，刚开店那会店面很小，菜品比较单一，现在已经是政府推广的老字号了。
饭店还在原来的位置，店内装修没怎么变，新开放了三楼，几乎都坐满了人。门前的招牌似乎旧了，但仍被擦拭得锃亮反光。
楼上是包间，虞温和许竹愿在一楼大厅靠窗的位置坐下。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街道对面的糖水铺。铺前排着长队，虞温跟许竹愿说，这家店的糖水是最好喝的，待会可以打包一份回去给欧梓莹。
许竹愿撑着头，好奇地问：“温温姐，你以前就住在这里吗？”
“没有。”
“可你看起来很了解这里！”
虞温一边翻看菜单，一边慢慢道：“因为来过好几回。”
“自己来的？”
虞温摇头。
点好菜后，她才说：“以前云海区没有开发，这也只是一个僻远的临海小镇。有开发商看中了这里，决定大力发展旅游业。项目实施初期，老板每年暑期都会过来看看，带上家人在这里住一段时间。那时这里路还没修好，来的人很少，因为海很蓝，还被戏称为小马尔代夫。”
许竹愿听得云里雾里。
她知道虞温是汐城人，但虞温从未提过有关汐城的事情。每逢假期，她从不回去，过年也是。于其他人而言，回不去的家乡是一抹乡愁，但在虞温看来，汐城像一场要逃离的暴风雨。
许竹愿想不明白。
她分辨了一会她话里的意思，最后不确定地问：“温温姐，那个大老板不会是你家人吧？”
虞温顿了顿，却说：“不是。”
等上菜的时间，虞温将照片导入手机，一张张放大查看，粗略挑选了九张画质、构图都还不错的照片。
风景很好，照片拍得也很好，但虞温总觉得有些不满意。
大海，夕阳，日落，人群，都是摄影中的常见元素。要凭这些去拿奖，还不够。
不是不够美，而是不够珍贵。
而万物以稀为贵。
“温温姐！是不是眼睛又痛了？”
许竹愿第一时间察觉她的不适。
“嗯……”
虞温闭着眼睛，手指轻轻按在眼皮上，眉尖皱在了一起。
“是不是因为晒了太阳？不对不对，你昨晚没睡好，今天太劳累了，肯定是用眼过度！”
许竹愿拿过她手里的相机和手机，从包里翻出眼药水说：“别看了，手机屏幕小，看得眼睛都痛了，回去让阿莹导到电脑上，你好好睡一觉，醒来再看也不迟。来，姐，我给你滴眼药水——”
虞温头往后仰，许竹愿上前，非常熟练地将她的下眼睑分开，将药水瓶对准眼睛，准确无误地滴在了结膜囊内。
眼球传来的刺激感让虞温捂着眼睛，低下了头。
她听见服务员上菜的声音：“这是爆炒花蛤和白灼虾……您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但虞温眼眶被药水灌满，眼睛睁不开。
许竹愿说没事，就让服务员先下去了。
“姐你怎么还点了辣的？你哪能吃这么刺激的东西？”
“给你点的。”
许竹愿是重庆人，很爱吃辣。
许竹愿闻言秒变小火车：“姐我太爱你了呜呜呜……现在感觉怎么样？眼睛还疼不疼？”
“微疼，不碍事。”缓了一会，虞温的睫毛颤了颤，终于重新睁开了眼。
“刚刚那阿姨看起来挺关心你的，没想到这家店的服务这么好。”许竹愿随口道。
“阿姨？”
“对，就是给我们上菜的那阿姨。”
虞温若有所思。她怀疑那是老板娘……难道她认出她了？
之后上菜的都不是许竹愿说的那位“阿姨”。
吃完饭后要买单，虞温就让许竹愿去把那位“阿姨”叫过来。
许竹愿肩负重任，在店里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终于在二楼找到了这位“阿姨”。
虞温回到汐城，其实并不想跟太多熟人打交道，只想悄悄地回，轻轻地走。
但若真碰上了，不如打个招呼。她做事光明磊落，待人待物亦是如此，不会藏着掖着。
远远的，虞温就认出了许竹愿身侧的人就是老板娘。
老板娘的目光也一直落在虞温身上，拿起账单的手都有些心不在焉。
“结账是吧……嗯，我算一算，嗯……一共是一百四十二，我给你们打个折，给一百就行。”
这个折扣给的不小，虞温问：“今天有什么活动吗？为什么打折？”
“……对，今天镇上秋渔节活动最后一天，来店的顾客多多少少都有点福利。”老板娘对她笑。
“嗯，好。”
虞温付完钱后老板娘没有离开，她仍然看着虞温，有些犹豫地问：“美女，冒昧地问一下……你是姓季吗？”
虞温：“不是，我姓虞，虞姬的虞。”
老板娘目露松怔，很快又展露笑颜：“没事，我可能是认错了。”
虞温笑了一下：“您可能没有认错，我叫虞温。”
“虞温？温温？你是季家那个……”
虞温又摇头，重复：“是我。但我不是季家的，我不姓季。”
“那……”饶是见过大世面的老板娘，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她没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温柔地笑了：“温温，好久不见你了。第一眼看见你，我完全都不敢认，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哎！早知道是你，我根本不会收你的钱！怎么样？吃饱了没有？合不合胃口？要不要我去给你拿点水果？”
许竹愿看着她俩：“温温姐，你跟老板娘认识啊？难怪你说来这吃饭呢。”
老板娘笑眯眯的：“她以前常跟季总来这里吃饭，哪里会不认识？就是好久没见了，乍一看见，完全不敢相信！”
许竹愿眼睛一亮，盯着虞温，似乎在说：姐！你果然认识大老板啊！
那眼神跟看见了大腿似的恨不得立刻抱上。
店里生意红火，虞温跟老板娘寒暄了几句，就让她去忙了。
回去的路上，虞温才跟许竹愿说：“我现在跟老板娘口中的季总没有关系，是老板娘误会了。”
许竹愿察觉她的用词，一脸八卦地问：“姐，现在没关系，难道以前有关系？”
“很难说清楚是什么关系。”虞温想了想说，“实打实的话，我以前跟他儿子谈过恋爱。”
“！！！”
许竹愿没想到还真被自己挖出了一个大八卦，整个人都快贴到虞温身上去了，“姐？你谈过恋爱？什么时候？你怎么没跟我们说过？等等，我捋一捋，你，跟那位季总的儿子谈恋爱，你，还跟他们一起到饭店吃饭……啊？难道都已经到见家长的那一步了？”
“收一收你的想象力。”虞温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唔！”
“我跟他谈恋爱的时间很短，那时候我才十八，没到谈婚论嫁的时候。”
许竹愿比虞温小一岁，前年大学毕业才进了虞温的摄影工作室，自然不清楚这些事。
“很短是多久？半年？”
“半个月。”
“半、半个月？啊？”许竹愿震惊了。
虞温淡淡道：“好不容易谈上的，结果只谈了十四天。”
许竹愿直觉这位前男友对虞温意义非凡，不是遗憾就是伤疤。但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八卦之心，忍不住问：“温温姐……你们谁提的分手啊？”
“我让他带我走，他不同意，于是我提了分手。”虞温说，“第二天我就后悔了。”
“你，你提的啊？”许竹愿再次震惊了。
“嗯。”
两人都沉默了。
许竹愿不知道说什么好，生怕不小心逾越了那条线，惹虞温不高兴。
她琢磨着虞温的表情，虞温似乎顺着她们的对话回到了过去的某一个时刻，也陷入了沉思。
相顾无言片刻，虞温冷淡地结束了话题：“算了，都前任了，没什么好聊的。”
她将用完的纸巾丢进垃圾桶，说：“提起他我眼睛疼。”
买完糖水，她们在路边打车，准备回去。
街灯的光落在虞温的脸上，绘出她满脸的疲倦。
“温温姐，这次假期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千万别再透支自己的身体了！你——”
许竹愿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肥大的身躯。
——是下午遇到的那个男人。
这里还是太小了。
男人站在街道对面吞云吐雾，面前停靠的车子开走，她们的视线就跟他面对面撞上了。
跟他在一起的还有几个中年男人，丢进热锅里能炸出一锅油。
虞温从他们不加掩饰的目光中看出了一点不怀好意。
她问许竹愿：“司机还有多久到？”
许竹愿看了看手机说：“三分钟。”
巷道狭窄，车辆堵塞严重，这可能是最快的时间。
许竹愿话音方落，对面的人就朝她们走了过来。
男人叼着烟，在笑，但笑得瘆人。
看那表情，无疑是想报复她。
季思问（对着镜子）（整理领口）（扯好衣服下摆）：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安排重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温水煮鱼（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