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莫迢在宿衣镇度过的第一个冬。
这年的冬来得快，冷得早，雪当然也降临得提前了，掩埋一切的糟糕与回忆。
十一月底刮过冷冽的风，携带着残卷的飞雪，街头巷宇覆满了白色棉被。
最近，南乌街发生了件大事儿。
就在街尾，挨着“爱来不来”超市，开了家非常时尚的服装店。
店名叫做——“欢迎到来”。
店面是非常温馨自然的木头色调，简约大气，不会造成什么压力。
店主，名叫牛星。
服装店最能够受到大众欢迎的，无非是衣服够好够实惠，而“欢迎到来”店里，衣服不仅便宜，更重要的，用顾小武的话来讲，时髦不输国际大牌，独特的设计感，料子也是顶顶好。
就这样，店一开，就吸引全镇注意，生意兴隆。
就是货源有限，据说厂商是家独立工作室，设计者名字叫做——初殷。
这天，又是一场小雪淅淅沥沥。
今日客人不多，莫迢早早挂上了牌子，关了门，隔绝外面的冷空气。
忙碌一天，终于得闲下来，她整个人陷进柔软沙发上。
身后，递过来一杯热可可，冒着热气。
莫迢随口道了声谢，便接过饮了一口。
身后乔芮殷将店内各款式衣物根据颜色分好类别。等忙完一切后，她才看向莫迢：“店里这些天很忙，辛苦你了。”
莫迢将喝完的空杯子随手发下，又点开手机，看见了某人发来的消息。
星星：【去接你？】
莫迢说：“闲着也是闲着，我就负责卖衣服，开店前前后后的事宜都是你在忙，我也没干什么。”
莫迢边敲字：【这种东西是不用参考女人意见的。】
对面回得很快，【嗯，所以我已经到了。】
消息发来的同时，门铃发出清脆的声音，外面下雪的簌簌音也闯了进来。
莫迢下意识抬头向外看。
男人一身宽松样式的黑色大衣，宽肩窄腰。一进门，就抖落掉沾染上的雪花，视线绕过门口站立的乔芮殷，看向整个人陷进温暖沙发上的莫迢。
许妄辰笑道：“回家吧。”
莫迢笑了笑，张开了手，“起不来了。”
似是为了强调真实性，她还奋力起身虚掩了两下，起不来后，才无辜看向男人。
乔芮殷默默翻了个白眼，果断选择退出两人视线，不打扰腻歪小情侣了。
许妄辰眉眼舒展，闻言，也是走向前，慢慢蹲在她的面前，指腹蹭了蹭她的嘴角，温柔笑着：“喝了什么？”
莫迢懒懒说：“热可。”
“嗯。”许妄辰说，“晚饭吃什么，我们回家买点。”
莫迢想了想，“火锅？”
许妄辰笑：“好。”
莫迢不爱打扮，她本人的素颜就够明艳大气，即便略施粉黛也不过点缀。她的耳际戴着副圆润珍珠耳环，是许妄辰亲手打造的。
他总想往她身上添满属于他的气息，像占据领地一样。
莫迢却对这此行为一嗤，评价道：“跟狗撒尿一个性质。”
许妄辰也不生气，亲手为她戴上耳环，跟小狗一样蹭了蹭她细腻的脖颈。
莫迢把脑袋往许妄辰怀里蹭，声音糯叽叽地说：“抱我起来。”
许妄辰就着这个姿势吻了下她的额角，单手环住她的腰，先抱进了怀里，揉捏了两下她纤细的腰。
莫迢不满地挣脱，“怎么还占人便宜呢？”
“别动。”许妄辰哑声说，流氓当了一分钟后，又换回原来的面具，直接抱起莫迢起身。
临出门前，许妄辰将塞进怀里的围巾替莫迢围上。
莫迢乖乖接受着，一动不动，围巾裹住后，她才垂眸看了眼，吐槽了一句：“好土，你的审美。”
许妄辰看她：“我特地买的。”
怎么听起来还有点小委屈呢……
莫迢只能疯狂点点头：“不土不土，非常舒服。”
而后，莫迢说：“顺便拐隔壁买点火锅食材吧。”
许妄辰紧攥她的手，笑说：“好。”
“爱来不来”超市内，只有顾小武一人，裹着大袄，开着电暖风，瑟瑟在前台。
莫迢顺着许妄辰推开门的动作进屋，随口问：“你们老板呢？”
顾小武看见是她，眼睛瞬间激动起来，待又在下一秒看见进屋的许妄辰后，笑容立马收敛起来。他道：“嫌一楼太冷，在二楼补觉呢。”
莫迢应了声，来到食材区，她不会挑拣菜，也不问价格，就随手拿。
许妄辰将她手里番茄拿走，耐心道：“番茄要选这种完整圆润、色泽均匀的。”
莫迢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不会挑，等以后我学一学。”
“不用学，只要你买的，都是甜的。”
莫迢笑看着他。
食材买好后，他们来到前台结账。
顾小武道：“星星姐，你今晚吃火锅啊？”
莫迢：“嗯。”
“再来根橘子味棒棒糖不？你以前来买东西不都顺手拿一根嘛。”
莫迢刚想回个行。
身边许妄辰就猛烈咳了咳，莫迢立马转头看他：“身体不舒服？”
许妄辰虚弱地点点头：“有点难受。”
不是莫迢紧张过度，而是这人幻化肉身不到半年，她必须得小心翼翼看着一点。
结账完，她便立马掂过食材，道：“那我们快回家。”
“走，老婆。”
听到这个称呼，莫迢差点脚一歪摔倒。
满天飘雪降临人间，如同天际恩泽，簌簌落在枝头巷宇间，踩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莫迢眼神一直担忧：“是不是因为刚化□□的原因，具体哪里不舒服。”
许妄辰一手拎着食材，一手就顺势揽上她的肩，目光流转温度：“就是好像有点感冒的预兆。”
莫迢白担心，舒了口气：“真没哪儿不舒服？”
“就是头晕。”
“那怎么……”
“你亲我一口就好了。”
“……”
突然一句话就砸来。
莫迢将耳边碎发挽在耳后，热意顺着脖颈不断往上蔓延。
她看眼许妄辰，小心猜测：“你吃醋了吧，星星哥哥。”
许妄辰正大光明承认：“没错。”
莫迢轻啧：“你怎么那么幼稚呢？”
“哦。”许妄辰知道了，“你不喜欢我了。”
莫迢：“……”
安静了三秒，莫迢只能无奈开口：“我没。”
许妄辰看她。
莫迢点头：“真没。”
“那这样——”莫迢是真豁出去了，她这辈子，就没这样哄过别人，“你说，怎么才能消气。”
“这种东西还要问别人？”
“？”
许妄辰敲了下她的脑袋，有些恨铁不成钢：“自己想，我多好哄啊。”
说完，不等莫迢反应，自己掂着菜就往前走了。
只剩下莫迢独自在原地愣愣发神。
-
火锅冒出的热气模糊了男人的面庞，莫迢撂下筷子，撑起下巴，定定看着这一副画面。
电视上播放着不知名肥皂剧，给安静房间添上几分热闹气氛。
似是终于忍不住了，许妄辰问：“吃饱了？”
莫迢点了下头，“抱。”
许妄辰没听出什么，将最后剩下的食物全都腾进了自己碗里，“那我吃完，不要再浪费了。”
莫迢轻叹了口气。
身子向后倚，懒懒靠着。
这几日，自许妄辰恢复肉身起，睡得也是莫迢的房间，他原先打地铺的位置上。
洗漱完后，莫迢又莫名想起男人白日里随口一提的感冒。
随说房间烧着地暖，但一直睡着硬硬地板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看着男人熟练的铺地，莫迢在床旁安静站着。
片刻后，她努力吐出口气并顺势道：“地板太硬，要不在床上睡吧。”
说完，又欲盖弥彰补充一句：“今天下雪，我怕你受凉。”
男人动作停下，眉眼半敛起，深邃的眼眸定定看向女人通红的耳廓。半晌他笑了，问道：“这算是邀请吗？”
莫迢抿着嘴说：“你不愿意就算了。”
“你的邀请我什么时候拒绝过？”许妄辰干脆地将枕头一放，“我晚上睡觉很安稳的。”
莫迢迟顿地点点头，说：“我也挺安稳的。”
窗外万籁俱寂，只剩下一抹浓烈的黑。
窗台上放着一盆绿植，是许妄辰细心娇养的，说再过不久，就会开花来。
两人裹着同一张被子，却各置床沿两边。莫迢动作幅度很小地往里移了半寸。
然后，她就明显感觉到许妄辰又往床沿边贴近半寸。
她再移，他也紧跟着移。
好像他们间的磁场相斥般不可靠近。
莫迢气笑了。
显得她像个什么流氓头子，而对方是她抢来的贞洁烈女。
思索间，莫迢猛地支起身，才发现许妄辰的位置只要稍不注意就会掉下床。
这是有多嫌弃自己?
莫迢直接坐在男人身上，将他手腕一拽，紧盯男人蓦地睁开的眼睛。
许妄辰明显浑身一怔，他怕莫迢摔下地，只能尽量用臂弯护着她，自己又往里挪，哑着嗓音道：“阿迢，睡觉了。”
因为动作的挣扎，男人睡衣领口歪向一侧，漏出大片锁骨线条，禁欲得很。
她双手控制不住地抵上男人脖颈，顺着往下探，尝试着问：“你嫌弃我啊？”
“怎么可能。”
也是。
怎么可能。
他这辈子都不应有这种想法。
因为他这辈子都已经是她的了。
莫迢唇角蹭过男人下巴，“那你这辈子还会爱上别人吗？”
“我不会，阿迢。”许妄辰一字一句，说得极为清晰，像是带上某种强调意味，“我这辈子都是属于你的。”
莫迢笑：“希望你不会背叛我。”
再躺会床上时，莫迢深埋进他的怀里：“那你能抱着我睡吗，像小时候那样。”
“好。”
男人嗓音今晚异常哑，他将女人环进怀抱里，下巴搭在她的头顶，感受着灼热的体温。
他刚幻化肉身不久，成为鬼的时间太长了，长到已经习惯冰冷与僵硬，女人的体温对于他来讲，是滚烫烧灼的。
但没有关系，只要是她，就没有办法阻拦。
“我真是太喜欢你了，阿迢。”许妄辰感觉收紧怀抱，但内心里某块残缺却没有弥补，“都快疯了。”
他亲眼的见证下，那窗台的绿植。
正慢慢地，慢慢地。
以无法想象的速度开出了朵艳丽至极的花。
正像那位老仆说的必备养料一般。
现在养料充分，花自然而然就开了。
许妄辰疯了，真的快要疯了。
他恨不得将怀里爱的人融进身体里。
两人的爱都是这盆花的养料。
当年花园里的花不会再开了。
屋里的花倒是盛放如星辰般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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