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的江憬，心曾被一个人占据。
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黏热，卷着操场边老樟树的气味扑进高二（七）班的窗户。江憬把额前垂落的一缕黑发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蹭过发烫的耳垂。
他的视线越过前排同学的后脑勺，落在斜后方那个始终挺直的背影上。
喻安正低头演算数学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在喧闹的课间显得格外清晰。他坐得很端正，蓝白校服的领口扣到最上面一颗，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
江憬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从他握笔的骨节分明的手指，移到他微蹙的眉头，最后停留在他白皙脖颈上那颗若隐若现的小痣。
“憬，看什么呢？”卢裕鹏的胳膊肘撞了撞江憬的后背，“物理老师刚布置的卷子，最后一道大题你会吗？”
江憬猛地回神，耳尖泛起薄红。他转回头，翻开物理练习册，声音有点闷：“还没看。”
卢裕鹏是喻安的同桌，也是少数能跟喻安说上几句话的人。他挠挠头，朝喻安的方向努努嘴：“要不我去问问喻安？那家伙上次竞赛拿了金奖，这种题对他来说跟玩似的。”
江憬捏着笔的手指紧了紧，墨点在草稿纸上晕开一小团。“不用，”他轻声说，“我自己先想想。”
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刚才根本没在看题。他在偷偷数喻安转笔的次数，看他喝水时喉结滚动的弧度，甚至注意到他今天换了一块新的橡皮——白色，方方正正，和他的人一样干净利落。这些细碎的观察，都被他记在日记本里，用娟秀的字迹写下。
9月3日，喻安今天转笔掉了三次，捡笔的时候头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他的睫毛很长。
放学铃响时，江憬故意磨磨蹭蹭地收拾书包。他看着喻安站起身，背着黑色双肩包走出教室，才抓起自己的帆布包跟上。走廊里人潮涌动，他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看着喻安的背影穿过人群，像一叶沉默的孤舟。
走到教学楼底层，江憬看见喻安停在公告栏前，似乎在看新贴的通知。他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脚步却没停。擦肩而过的瞬间，他闻到喻安身上淡淡的薄荷味，混杂着消毒水的气息——大概是早上刚用了洗手液。
“喻安，等会儿！”卢裕鹏从后面追上来，手里挥舞着一本英语笔记本，“你昨天借我的笔记，忘拿了。”
喻安转过身，目光在掠过江憬时停顿了半秒，快得像错觉。“谢了。”他接过笔记本，声音清冷，像碎冰撞在玻璃上。
江憬低着头，假装系鞋带，耳朵却竖得老高。他听见卢裕鹏嘻嘻哈哈地说：“谢啥，同桌嘛。对了，周末去不去网吧？新开的那家有包间。”
“不去。”他声音很淡，“要补课。”
脚步声渐远，江憬才抬起头。夕阳把喻安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他脚边。他突然想起今早喻安的早餐是一个三明治，包装袋扔进垃圾桶时，他看见里面夹着火腿。这个无关紧要的细节，被他悄悄记在了心里。
晚自习前，江憬去小卖部买笔芯。经过冰柜，他伸手去拿最后一瓶冰镇可乐，指尖却先碰到了另一只手。那只手很凉，带着凉意的指尖擦过他的手背，像电流窜过。
“抱歉。”喻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江憬猛地缩回手，心脏咚咚直跳。他抬起头，撞进喻安深邃的眼眸里。喻安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他看着江憬，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又很快被他掩饰过去。
“没，没事。”江憬的声音有点发颤，他转身想去拿别的饮料，却被喻安叫住。
“你要这个？”喻安拿起那瓶可乐，递到江憬面前。
他犹豫半晌，接过可乐，只留一句淡淡的道谢。
喻安挑了挑眉，转身拿了一瓶矿泉水，付了钱就走了。
江憬握着冰凉的可乐瓶，指尖的温度却迟迟降不下来。他看着喻安离去的背影，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他刚才好像看到，喻安拿矿泉水的时候，目光在冰柜里的可乐上停留了一瞬。
回到教室，江憬把可乐放在桌角，翻开日记本。他提笔再写：
9月3日，晚自习前去买可乐，和喻安碰到了。他的手很凉，碰到我的时候，像触电一样。他好像……也想拿可乐？早知道应该给他的……
写完，他又觑了一眼斜后方的喻安。喻安正低头看书，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江憬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他赶紧低下头，假装认真看书，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窗外的蝉鸣还在继续，教室里的风扇慢悠悠地转着，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从今天起，他的日记本里，关于喻安的内容，会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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