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泅透秋序胸口的布料。
因为仍半靠在桌腿的姿势,她的上半身略微抬起,血一路几乎都被衣服吸收干净,没沾到地上。
的确是很聪明的一个人,连自尽都不给人添麻烦,可这样的心性依旧没逃过最虚无缥缈的情。
或者说,她是甘愿的。
生而为人,总会为了什么做点傻事。
钟锦合上她眼。
“好了?”
打帘出去,半倚靠在墙的莫上麟转身看她,薄唇一滞。
缓缓吸了一口气,声音暗哑:“人皮贴着怪闷的,不是么。”
钟锦更衣的时间里他也换好了行头,易容术完全改变了原先华艳的眉眼。钟锦带上帷帽,错身出去:“先上车吧。”
莫上麟眼眸又暗了一次。
酒楼进出最不缺的就是寻常男女,没人注意到这辆普通马车的驶出,三殿下随手从放零嘴的四层玲珑匣里拨出工具,左手已扶住她脖颈。
那双狭长的眼仍旧漆黑,微挑的眼尾却透露出一点压抑的红,因为半坐在地向前倾身,他需仰起头才能看见钟锦的眼睛,拇指挑开那张面具。然而紧接着那动作就止住了,他早就觉得钟锦情绪不对,可眼前人垂眼出神让他的呼吸越发急促而燥热,话却冠冕堂皇:“葛铄与袁县令的夫人见过一面,六小姐需换一张脸。”
这马车是袁县令给的,他二人入云北途中被宣王的人拦下,立刻把身份让了出来,毕竟这等鸿门宴不是谁都有胆子赴。此时不算宽敞的空间温度渐升,残阳透过帘子照到莫上麟背上,钟锦看向那发丝。
“容貌易变,气质难改,王爷这角不好演。”她像是没听出莫上麟言外之意,咽下什么自个儿去揭面具,顺着正事说下去,“不过江乌县离云北不近,县令贪安,就算是四皇子要结交地方,也大可选石塘、淮阴、扬州,此举事倍功半。”
莫上麟哼声:“谁都想分太子这杯羹,老四现在将手伸向南边,本就有害无利。”
除非他还有更值钱的筹码。
关于四皇子两人掌握的消息都不多,混进去后自有分晓,他们心知肚明。钟锦感受着面具剥落后面颊呼吸到的微热空气,继而是沾过水的帕子擦掉那层闷出来的黏腻,还有这人越发重的动作,还是没忍住:“秋序……”
唇堵住她的声音。
钟锦自觉不是个看得开的人。
她可以接受对弈者棋高一着,却难以原谅任何人原可避免的失误,可心里头这块无情无义的石头忽然被撬动了土——果然牵绊太多,人会变傻的。
津液极凶狠地舔舐着她的齿缝,钟锦推开,左手抓住他下颚:“王爷准备老死不相往来?”
莫上麟舔了下嘴角,仰面笑出声:“不,本王会把六小姐关起来,就用你自个儿这张脸,从生到死都只看得到本王一个人,只有一只手也可以握住……”
“做梦。”
手重重压下他肩,两人因马车压过石块的颠簸后倒在地,钟锦狠狠咬了他一口,然后撬开齿关,长驱直入。
身/下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但完全贴合的曲线先于理智勾起欲/火,莫上麟自第一眼便想触碰这具躯体,手指已勾住小衣系带。
“别动。”钟锦哑声。
但是覆水难收。
有一点莫上麟说得对,左手能办的事情还是很多,隔衣触碰的瞬间他闷哼出声,丝毫没有因为外面有人而压抑喟叹。
其实两人冷了不过一旬,但他已觉得忍得实在太久,更何况钟锦一心多用的本事炉火纯青,专心是一种奢望。他微抬起身,贴到钟锦耳廓:“是,秋序曾是五弟身边的侍女,抄府后几经变卖入了宣王府,因此本王待她还算不错,给了她错觉。”手抚摸过她脊背,平素被男装遮掩干净的骨骼都在掌间具化,他迫切地想要那双眸也浸染上失智,让她永远在算计的脑子停下来,一片空白也好,恨他怨他也罢,总之都不能再出现另一个人,无论男女。
钟锦没忍住颤栗,手下动作一重:“没水,别、闹我。”
“说晚了。”莫上麟再控不住,翻身时吻了下她发酸的手,带着它移到自己腰腹,“还有小半个时辰,袁县令与夫人新婚燕尔,路上耐不住也是有的。”
吻细细密密落下,落在这张只有他能看到的脸,钟锦腿根滚烫。
他低声叹。
“阿锦,看着我……”
马车不疾不徐行入郊野,余晖渐暗天际,而后路开始上坡,山峦起伏不算明显,路却越走越颠,到最后茂林修竹几乎把路长死,差点把这架不算结实的马车晃散骨架,钟锦闭上眼。
——这身衣服穿不了了。
病气易生不易消,她苍白数日的面色好不容易泛起点红晕,又在帕子擦拭下淡去大半,再被繁复的脂粉凝皮层层遮住,已然是另一副容貌。
起身时腰软,被莫上麟扶住,看清他衣上的东西。
“唔,看来我不用换了。”
那家伙吃饱餍足,笑了一声,人就被放到椅上。
门帘忽然被叩响:“主子,前面来人。”
钟锦仍黏糊着蜷身,眸子却霎那间清明,马蹄声靠近后推壁往前一倒,入了戏。
“郎君,四殿下戒心真重。”
分明是替他更衣的动作,两只手却都隐没衣间,没有一点要出力的意思。莫上麟换掉脏袍:“看似远迎,实则查众人一个措手不及,看来今夜轻易脱不了身。”
马车已经停下,他刻意加重的动作让车身一颤,因为违心,话里溢出调笑:“春、宵、苦、短,夫人让我歇歇。”
翻身,衣袖交缠。
“袁大人——”
来人立刻觉着马车有异,就要挑帘:“大人,小的奉葛郡守之命,迎大人入庄呃!”
“什么不知情知趣的东西。”
香臂酥手先于那刀柄伸出来,“袁夫人”抽了口气:“葛铄要杀人!”
马尾一啪啦,这满车春光与这护卫撞一对眼,连人带马退了两步。
他想起来了。江乌县县令的夫人,当地行脚帮帮主有名的野丫头,在船上救过葛郡守一回,泼辣,难缠!
女人占据了视野里大片的位置,再往里袁县令仰面撑起,侍卫的眼神立刻流出同情,行礼赔罪:“还有半里就到,接下来路不好走,二位担待。”
马肚一夹,往前带路去了。
这身份倒是省事。
相较于来时横生于地的枝干,其实最后一点路程已经算是平坦,莫上麟凑到她耳边:“在兜圈。”
按照袁夫人的性子,自然是不会因为有人撞破好事就善罢甘休,钟锦跨在他膝上闭眼调息,闻声点了点头:“一路没遇上其他赴宴之人,像是阵。”
“老四行走西域两载,与西府军关系很近,应该是军阵。”莫上麟揉着她腰,后知后觉有些过了,低声笑,“一会儿要是困死在庄中,也是美事。”
钟锦不咸不淡:“哦,恕不奉陪。”
车停了。
居然已在庄内。
方才那护卫告退,引路地换成一个侍女,莫上麟搀她下车时余光微顿,路尽头闪过一道人影。
不动声色捉住她手:风后。
陛下爪牙,大内杀手,与曾经的青影十三楼一个性质的风后阁?
钟锦仰面瞧他,目光缱绻,得到一个很小幅度的点头。
真是……越发有意思了。
这庄子藏于山坳,雾里乾坤,一路假山流水丛竹掩映,似乎条条都是景致。钟锦一路称奇,拿出之前在吉祥赌坊哄姐姐们的话儿来引得那带路丫头发笑,朝她弯眉:“袁大人、夫人,今儿是夜宴,主子安排了留宿客房,您二位可先在此歇息。”
然后四处瞧了一眼,凑近两步:“旁的地方不可乱走,不过往后左拐有座汤池。”
钟锦瞧她朝莫上麟努了努嘴,便笑了:“小小年纪,主意倒鬼。”
丫头掩唇跑了。
眼睫之下流光溢彩,都被一个此时“不善言辞”的人儿收进眸中。他关上门,目光将屋内扫了一圈,收了笑:“这里的雾有问题。”
不止他们,只要被带到客房,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出来。如果说进庄时是太过寂静,那么此时待在屋内确实能听见其他客人的声音,但是极为含糊,就好像彼此之间相距不远,只是被遮蔽住了眼睛。
“还是阵。”钟锦微微蹙眉,这超出了她的知识,“且不说太子还未真正谋反,追杀我们的人大可推脱为水匪,就算真的起兵,他也可看清局势走向后再从长计议,现在大动干戈做什么?”
来时路绕,莫上麟尽量回忆了一下,将路线默出来:“的确。上次射箭之人只是勉强摸到风后的门,这里来的那位却一定是风后三位阁主之一——他们本就是从青影叛依父皇,身法本王很熟悉。肯舍一家老小性命参与党争,倒是奇了。”
钟锦俯身看他画出的路,指着空缺处添:“既如此,他们也会怀疑你……怎么?”
那拿笔的手突然停了,钟锦发觉莫上麟回头看她。
“风后阁和本王的关系,六小姐就没什么别的想问?”
钟锦偏了偏头。
管他天子纯臣还是前朝余孽,只要是人便会有利益交错,她一时不晓得宣王与大内杀手之间的交情有什么奇,就听他淡淡:“当初将末帝困在云起桥的,就是他们。”
神色微敛,钟锦忽然觉得缚腿那刀有点凉。
继而她直起身,迎着那试探目光满无所谓点了点头:“是么。那他们再背叛一次陛下,也不算意外。”
“有什么问题么?”
锦宝演技获胜[猫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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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寥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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