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各异的神色,烂成一摊泥的蛋糕,全像一场梦一样,呈现在江又菱面前。
可偏偏,这不是梦。
这难以想象的糟糕的一切,是温凝正在经历的人生。
哪怕是过去,她受了再多委屈,被再多人欺负,江又菱也没有一刻,是如同此刻一样浑身充满攻击性。
她盯着对面的男女,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让温凝跟他结婚的。”
这话像是开启了喧闹的开关,全场的人紧跟着议论起来。
先前起哄的人都在叫骂,也有明事理的小声谴责和附和着。
人群中,男方父亲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羞愧地拍打着自己的脸,“丢脸啊丢脸!儿子!你是要让人家戳你爸的脊梁骨是吗?你说你这是干的什么事!”
温邰一听这话就急了,连忙好声好气地去哄老人家:“老爷子,你这说的什么话,两个孩子这是喜事呀!”
生怕老人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他又回头,将话题引到江又菱身上:“哎你这个姑娘,你爸妈是谁?你跟谁一起来的?这是订婚宴,可不能胡闹啊!”
陈阑一个头都要两个大了,也愤恨地瞪着她:“这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没素质!大人都不管管吗?”
“什么订婚宴?温凝成年了吗?你们这是违法的!”江又菱气到声音都在发抖,“我不会让温凝跟他结婚的!”
说完,她拉着温凝就要离开。
温邰和陈阑怎么会允许她把人带走,一下子都冲上来。
霍麒怕江又菱受伤,忙挤进来护在她身前:“谁敢动她一下试试!”
现场再度乱成一团。
好在路阁和卢令仪及时赶到,和安保人员一起阻隔开了人群。
嘈杂一片里,路阁抓住了她的手腕。
“江又菱,别担心。”
他的声音穿过窒息感落入江又菱耳中,她渐渐冷静了下来,看着温邰说:“如果你再敢逼着温凝结婚,我就去你们单位闹,找记者曝光你们的龌龊行为,让你们永远抬不起头来,我说到做到。”
她说这话时平静到了极点,却成功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在任何年代,名声都是大家极为看中的。
内里可以腐烂,但外表必须光鲜亮眼。
所以她的威胁一出,加上男方父亲的拆台,都预示着订婚宴的失败。
温邰也没法再留着温凝在此了,只能放任她们离开。
只是在温凝被拉走之前,温邰深深看了她一眼。
江又菱麻木的从餐厅出来,拉着温凝一路往外走,拼命地往前走。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呢?
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江又菱的脑袋快要炸了。
她知道自己离崩溃不远了。
路阁他们几个不远不近地跟在两人后头,都是一脸愤懑的模样。
尤其是卢令仪,身为女孩子,她更能共情温凝的遭遇:“她爸妈还配当人吗?居然逼着自己在上高中的女儿嫁给一个老男人!这种人就应该被拉去判刑才对!”
“你是没看见他们那副嘴啊……嘴脸!”
霍麒因为说话幅度大,不小心扯到了被打出来的淤青,疼得龇牙咧嘴的,又忍不住愤怒,按着嘴角继续骂道:“谄媚都写在脸上了,说他们是人我身为人类都觉得羞愧!幸亏江又菱善良,把她解救出来了,不然我都不敢想她得会多惨。”
路阁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前面身形纤瘦,却依然挺直背脊的少女。
此刻,江又菱的状况恐怕不必身为受害者的温凝好多少。
也不知道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江又菱看着对她又爱又恨的。
明明上一秒还避之不及的,恨不得永远看不见她,可下一秒,看见对方受委屈,她又比温凝更显得愤怒和崩溃。
思至此,路阁心累地揉了揉眉心。
好不容易等到江又菱放下了一些情绪,状态满分的准备开启新生活了,感觉这一遭之后,好像一切都要恢复到原地了。
他总有种预感,江又菱又要和一些情绪,重新拉扯纠缠了。
就在路阁头疼时,前面的江又菱忽然停了下来。
身侧的温凝被惯性牵扯的踉跄了下,站稳后怯生生地看向了江又菱。
不知为何,每次遇见她时,温凝总发自内心的打怵,但又下意识地想和她亲近。
这种感觉矛盾又奇异。
路阁知道两人有话要说,随便扯了个借口,把霍麒和卢令仪带走了,给两人留下了足够的空间沟通。
夏天的风清爽至极,却怎么也吹不走江又菱心中的郁结。
她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干了,虚脱地往下坠,沉沉坐在了路边。
温凝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犹豫了下,也坐了下来。
良久后,江又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低声开口,问她:“订婚是什么情况?”
“就……”似是觉得难堪,温凝立马低下了头,几秒后才艰难地说道:“他是我爸妈单位的领导,我爸妈觉得他条件很好,让我,高中毕业后和他结婚。”
江又菱的指甲戳进掌心里,“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我想继续上大学。”
江又菱看到在她脸上,渴望一闪而过,她的眼泪一下子又掉下来。
温凝是十九岁生的她,没有上大学。
她曾经觉得妈妈是对自己不负责,拎不清,不爱努力,只想坐享其成。
原来她是想上大学的。
她有想要上大学的。
江又菱哭得有些喘不上气来,不知道是不是被莫大的愧疚刺激到了,她突然恼羞成怒地转头,带着哭腔骂道:“想上学你就去争取啊?你爸妈让你结婚就结婚吗?你自己没有脑子吗?不会判断是非对错吗?”
温凝羞愧地低下头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习惯了听话,脑海里就没有反抗的概念。
江又菱知道她是什么德行,也没指望她能回答什么。
她只是有些难以接受,现实好像和她认知里的并不相同,温凝也不是单纯的无可救药。
连带着她的遭遇,好像都有有因果的。
江又菱慢慢眨了下眼,看向温凝。
这几乎是她第一次这样平静又认真地看着温凝。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停顿了下,然后问:“你有了孩子,是一个女孩,你会希望她过什么样的生活。”
温凝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她认真思索了片刻,然后轻声说:“如果我有一个女儿,我希望她能有很多衣服穿,不用天天只穿校服。希望她过不缺钱的生活,想学什么就学什么,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想结婚就结婚,不想结婚就不结。一直,一直这样生活就好。”
江又菱终于放声大哭。
所以一直以来,被她视如深渊、厌恶至极的生活,是温凝认知里,最好的生活吗?
江又菱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她一直以来的信念在此刻终于全面崩塌了,还杀死了她那么多年的自我安慰,给了她无比致命的一击。
她好像更可悲了。
可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是,温凝要怎么办呢?
温凝的生活里,到底还有多少灰暗,是她不知道的?
那样看不到希望的人生,温凝要怎么熬?
为什么世界会对她和她的妈妈这么残忍。
江又菱真的太崩溃了,哭到震颤不能自己,连温凝都有些被她吓到了:“你、你别哭呀!”
这时,不远处估着时间差不多赶回来的三个人,看着伤心欲绝的江又菱,都显得很沉重。
霍麒难得没有嬉皮笑脸的:“江又菱这也太善良了吧?人爹妈都不如她的万分之一有良心。”
卢令仪被这画面整得也很动容,悄悄摸了摸眼泪。
路阁真怕江又菱把自己哭晕过去,只好拉着霍麒他们上前,打断了她沉浸的情绪。
温凝怕父母生气,此刻正着急回家。
江又菱不放心就这样让她一个人回去,但眼下她自己都是靠着别人收留,更没办法给她一个好的出路,不放心也只能忍着,记下她家的地址后,心绪不安地送温凝回了家。
下午。
回到路家后的江又菱实在没胃口吃饭,装都装不出没事的模样,只能跟路阁说了一声,顾不上他的想法,就回自己的房间待着了。
路阁是知道江又菱肯定会在房间里哭的,他将晚餐热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还是没忍住,端着餐盘敲响了她的房门。
主要江又菱平时就是少食多餐型,早上那一顿她吃得本来就不多,中午没吃,晚上这要再不吃点,路阁真怕她晕过去。
他轻敲了两下门,里头毫无反应。
路阁停顿了下,放轻声音开口:“江又菱,我进来了。”
江又菱没将房门反锁,他推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
室内窗帘紧闭,空气沉闷又压抑。
路阁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逐渐看清里头的场景。
次卧布局基本一致,都不算大,加上书桌衣柜等占据不少空间,几乎一眼能望到头。
可他没看见江又菱。
床上整洁又空,完全没有被躺过的痕迹,书桌前也没人。
就在这时,路阁隐约瞧见到床尾陷了陷。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也没开房间里的灯,借着外头照进来的微弱光线,轻轻走了进去。
这是江又菱住进来后,路阁第一次进这屋。
房门正对窗户,在里侧床尾处,江又菱坐在地上,背靠着床,蜷缩成了一团。
在这一刻,路阁仿佛从她的身影上,清晰地看到了难过的形状。
人都是有感情的,这一画面悲戚得瞬间截停了他的脚步。
路阁怔愣在原地,心脏忽然抽疼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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