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杨知瑾已经挂着黑眼圈坐在客厅里。
陆子诚竟然没有食言,司机载着她驶过大半座城市,却越走越偏。
“不是去公司吗?还是我家在郊区?”
她原本想在这里,至少能先建立点联系。但是没人回答她,还以为问的是空气呢。
以前总在身边嗡嗡的苍蝇私下说她刻薄,甚至说刻薄是她一生的事业。
如果她真能靠刻薄一夜暴富,那这些人也能贯彻沉默是金,赚得盆钵满盈吧。
不知道陆子诚给他们种过什么一开口就会暴毙的蛊。
直到车子上了山路,杨知瑾再次打破寂静。
“你想把我带上山曝尸荒野啊?”
司机这才变了脸色,摆出一副长辈的口吻:“小妹妹,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的。”
“谁是你妹子?这么大岁数的人,没长脑子也长点眼力见吧,陆子诚这头大蠢驴都知道察言观色,你是耳朵里面灌了屎,听不见别人怎么称呼我呀?”杨知瑾毫不掩饰地翻了个大白眼。
司机脸色气得青紫,顺了好半晌气才道:“侯小姐,您口气也太大了,不能因为和陆总有点关系,就不把我们当人看吧?唉,你们年轻人就是这样,总是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这有锐气是好事,但是常言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听叔一句劝……”
“不听不听不听。”
杨知瑾捂住耳朵,头摇得像拨浪鼓。
司机压根插不上话,什么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可谓是他毕生经验的精华,通通用不上了,实在憋得难受。
于是只好长叹一声,长到这辈子最后一口气都快吐完了,差点把自己半只脚吐进棺材板,才等到杨知瑾闭嘴。
他终于抓住机会,深觉到了自己的主场,絮絮叨叨地说教,被杨知瑾捏着鼻子一句“少看点中老年励志语录吧,说话都有老人味儿了”给气得脸麻。
没一会儿又半是威胁半是凄凉地说自己年纪大了呀,多么疲劳呀,吓得腿软呀。
杨知瑾摆弄着一袋子药品,挑出一瓶喷剂晃了晃,这是她以手伤为由,今早才要到的。
喷雾细密,杨知瑾试了一下,忽然对准司机的眼睛。
“喂,软脚虾,跟这辆车一起去死吧,怎么样?”
此时恰巧到了最陡的一段路,左边就是峭壁,司机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你你你,车出了事我俩都玩完,你就不怕死吗?”
“当然怕啊,我最怕死了,”杨知瑾一笑,“可我死不了啊。”
车还在匀速上升。
“哇,你定力不错啊,果然,知天命的年纪,多稳重呐,正是为降低人口密度做贡献的好时候呢。”杨知瑾夸赞道。
她轻按一下,雾气短促。
司机吓得一抖:“我都是开玩笑的啊。”
“真的吗,”杨知瑾看他点头如捣蒜,晃了晃药瓶,“那我给你个机会吧,接下来的问题,你都要认真回答哦。”
“什什……什么。”司机白着脸,眼睛都不敢转,生怕哪个动作刺激到她。
“这条路到底去哪儿?做什么?时间,地点,人物,通通说清楚。”
“那个……”司机组织着语言,脑子都快转报废了,“山上有庄园,陆总的,是是是陆总他让我带你来的,我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我就是个破开车的而已啊。”
“哦,还有多久到目的地?”
“还还还……有那么七八分钟吧。”
“那你开慢点,”杨知瑾凑近车窗,“这窗户怎么锁了,怕我跳车啊。”
司机从后视镜觑着她的神色,放慢了速度。
车窗缓缓下降,杨知瑾把头伸出窗外,这段路四周都是葱郁的树木,越往上越窄,简直像土路,连路的痕迹都快被植被淹没。
“万一陆子诚是要杀我灭口,你算不算帮凶呀?”她忽然道。
“啊,这,我,我哪知道啊,”陆总他也怕,后座这人他也惹不起,司机干脆把车停下,本来就像老话梅的脸,皱得更难看了,“这活儿真是干不下去了。”
杨知瑾看着他,忽然变魔法一般掏出一截枝干,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绿植身上撇的。
“给你。”
司机摆弄着,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这是干嘛用的?”
“仙女棒,变大变小变漂亮,”杨知瑾下了车往山上走,“给你当纪念品,祝你从思想上由内而外地变年轻。”
啊?
司机张了张口,不知道先捡哪一句说。
这姑娘做事情这么跳脱,不知道是不是在医院呆太久,被逼得精神都出了问题,唉。
他想了想,还是冒出一句:“你上山干嘛呀?万一像你说的那样,真出事了咋办?”
杨知瑾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她停下脚步,学着司机的样子喊回去:“我不上山,你这份工作不就丢了吗?”
怎么还有种莫名的感动,司机发现她药没拿,捏着这细细的一根枝条追上去。
“谢了啊,”杨知瑾挑挑拣拣,翻出几瓶维生素,“我要是出了事,记得帮我报警。”
“真是的,怎么突然这么有礼貌,”司机可不敢接她的谢,“要不你还是走吧,工作哪有人命重要。”
“司机叔叔,你多补补吧,”她不置可否,把维生素递过去,“今天吓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我怎么可能真的做什么呢,那不成虐待老人了嘛。”
听着不像好话,司机一言难尽地捧着药,只能看她一意孤行。
杨知瑾提着药袋子,她是不是该精进一下语言艺术了,怎么说什么都像在阴阳怪气。
往上的路不算难行,托这具身体的福,她估摸着都快一个小时了,越走越精神。
“铁打的好身板啊。”她拍拍胸膛,十分满意,平时坐久了起身都头晕,换了她自己的身体,只怕没走两步就恨不得滚下山了。
有人扑哧一声。
“谁?”
她环顾四周,不见人影。
大白天的,见鬼了不成?
她往草丛里扒拉出一截断木,三两下折断细枝,当作防身棍开路。
没等走到声源处,从林子里拐出一个人。
普通,却又不普通。
一身长袖白T牛仔裤确实常见,走近才能发现上面干涸的泥巴和道道刮痕。
再往前几步,光线好巧不巧,穿过叶隙,洒在他身上。
他背着个大包,手持一根笔直的竹子,像侠客手中剑一样,沐浴着世外高人的光辉。
再看看自己手上这根歪瓜裂枣,杨知瑾嫌弃地扔到一旁。
“你……是迷路了吗?”
杨知瑾看来看去,这会儿就直上直下一条道,她能迷哪门子路。
“当然不是,”她笑眯眯的,希望自己看起来亲切一些,“我听说上面有个特别漂亮的庄园,想去参观一下呢。”
“看你的打扮,你也是来爬山的吧?要不我们一起上去看看?”
“好啊,”他答得干脆,“不过我还要等几个朋友,可以吗?”
“完全没问题啊。”她浮夸的比出两个OK的动作,成功逗笑了对面的人。
她的目光几乎没从竹杖上移开过,自以为和它的主人关系拉进了不少:“它好漂亮呀,我能摸摸它吗?”
“当然。”
杨知瑾小心地碰碰它,好像在摸小猫小狗:“咦,这个把手怎么是弯的呀,是特意做的造型吗?”
“不是,这是金镶玉竹,是黄槽竹的一个变种,弯曲算是它的一种特性吧,你看它是不是长得黄黄的,节与节之间有绿色纹路,和一般的竹子不一样,所以也有人说这是‘金镶碧嵌竹’。而且这片竹子太多,它又缺了点微量元素,所以下部长得有点弯,我做手杖的时候觉得合适,就截了这一段。”
说完,他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讲太多,很无聊吧。”
“不啊,我觉得很有趣。”杨知瑾道。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前后走来四个人,三女一男,和竹子主人的装束差不多。
其中那位皮肤黝黑的卷毛男生问:“这是谁呀?”
“游客,我想带她上山转转,”他说着将竹棍递给杨知瑾,“拿着会比较好走一点。”
她求之不得,宝贝似地捧着,都舍不得用。
一位粉色短发的女生从他俩之间挤过,跑到最前面招手,卷卷的头发让她想到草莓味蛋卷。
“小宝,快走,回去给你看个真宝贝。”
小宝?这儿有小孩吗?
杨知瑾看了一圈也没找到。
“是我。”
她的手杖被人轻轻拉了拉。
“咳,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望小宝。”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杨知瑾贯彻夸张人设,像哄小狗一样惊呼道:“哇,怎么这么可爱,这是你的本名吗?还是小名什么的?天哪天哪,也太会取名了吧。”
“是,是本名。”他转身迈步,一步简直能跨三个台阶,一边捏着书包带子往上走,像个刻板印象里的三好学生。
一种乖宝宝风格,和竹杖一样。杨知瑾忽然想到一个绝佳的名字,刚想上前,就被叫住。
“你手心受伤了呀,”身旁凑过来一个戴鸭舌帽的女生,“怎么弄的?爬山的时候伤到的吗?”
说着又盯着她手腕上的塑料袋。
“那是什么?装的药吗?”
杨知瑾刚想说话,她伸出手,却越过袋子,放在她的衣服上,像被胶水粘住一样扯不下来:“哎呀,姐姐,你穿这一身好有吸引力哦,我都没见过呢,这么好看,什么牌子的呀?”
“爱马仕诶,”她又搓了搓杨知瑾的花丝巾,“这个质感,果然,姐姐你爬山怎么还用真货啊,弄坏了怎么办?”
她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探知欲,却并不需要她这个探知对象回答。
“哦,我知道了。”她一拍巴掌,好像有了多么惊人的发现。
“哦,我也知道了,”杨知瑾学她拍手,“原来是我太有钱了呀。”
她甚至做作地原地转了个圈,长裙裙摆像丝绸做的曼陀罗一样散开,美轮美奂。
只是不小心挂在旁边的树墩子上,一扯居然钩坏了裙底一圈蕾丝边。
“真是的。”
杨知瑾一脸气急败坏,毫不犹豫将其一把扯下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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