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辉和宁瑧没有与任何人郑重的告别,选在早晨,离开了S市,一方面是年轻人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另一方面这事早一周,认识的人大都知道了。
这也是发展的城市的特点了,没有人把自己当成大人物,也不把谁当成大人物。告别都是轻轻的,淡淡的。
俩神经病尤其对他俩恋恋不舍,要走的前天,送了一份送别礼——一枚红艳艳的红包,装着一千块钱。
不愧是俩神经病,没见过送人给钱的。
宁瑧挺感动的,他原先没有离别的情绪,很期待到新城市的生活,欢欣鼓舞地说着季节和食物,俩神经病一来,宁瑧多了很多离别的情绪,还独坐幽窗望着对面,偷偷抹了把离别泪。
裴辉觉得给钱太神经了,他和宁瑧又不是神经病的什么亲戚,他拿着跟烫手山芋似的,让宁瑧把钱退了,只把红包给留下了,因为宁瑧喜欢红包上的金圈圈,他又用自己的钱,又给塞的满当当的了。
房子退了,没什么家具要卖的,他俩都是没根的简行客,随时随地都能走。
裴辉把电脑和几件衣服带着。
宁瑧带的多了点,他快速收拾的,全装进了麻皮袋子里,裴辉也不知道他带的是什么。
这也就导致,在过火车安检的时候,宁瑧的行李被扣了下来,因为他把菜刀带上了。
当安检在大庭广众之下,举起那把闪亮亮的菜刀时,裴辉受到了震撼,低头去看宁瑧。
怪他,怪他对宁瑧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宁瑧皱着白脸皮,成个小苦瓜了,追着安检说:“我不能带上吗?我不知道不能带啊……”
宁瑧为了保下他的菜刀,还说起了谎言:“它是一把吃素的刀,从来都没碰过肉。你闻闻啊,它是瓜果气味的。”
出行的人少,安检也寻着乐子,笑呵呵地回宁瑧:“狗改不了吃屎,砍刀改不了吃肉。”
裴辉近乎紧张地说:“大瑧,我……给你买个更好的。”
“我不要,我就要我那个……”
裴辉死拉硬拽,才把与菜刀隔空凝望的宁瑧拉走。
他真服了,这小傻蛋居然有如此搞笑的内陷儿。
*
新城市是个老城市,对现在的两人来说,则是新城市。
新城市的马路很宽,路灯建的也很高。雪下得很早,路边的人都在说这雪也下得太早了,是不是有什么冤情?
路灯投下一扇暖黄色的斜角,都装满了纷纷扬扬的大雪片。
两人走到路灯的斜角,停下不走了,指着灯赏看了会早来的雪,再恋恋不舍地笑着往前走。
没租房子,住在一个较好的宾馆。
裴辉还买了一部手机,方便跟人联系,虽然他还没有能联系的人,但是有备无患。
在宁瑧眼里,住宾馆,买手机,就跟裴辉疯了一样狂撒钱。
裴辉什么活也没干,也没让宁瑧干,他天天拉着宁瑧去转悠,为了找一个人——他前世的对手,名叫徐多多。
他记得徐多多前辈子就是在这座城市,差不多这个时间点发家的。
而他也是在这个城市,那个角落发家的。
那个角落是一处荒废的大厦,一些厂家会租上一两个店面当仓库用。
但就是这惨遭抛弃的地方,聚集了一大批新兴的人才。
大厦的十二层和十三层除了一家二手的家具城,没人租用,这正给了年轻人便利,他们会朝好说话的家具城店长要几把椅子和几张桌子,搭个交流的台子,等着契合的人来访,有的人会等两三天,有的人一等就是几个月。
这是个好地方,很开放,很包容,没有钱,想去创造钱,更想去创造价值。来到这里的,最主要是志同道合的朋友的。
也会有骗子,但很少,因为一个人来,会有一圈儿的人问,你不给说个头头是道,让人信服了,谁都会唾你一口的。
裴辉就是在这里发迹的。上辈子,他在这里等了一年多,才找到了两个合伙人。
大厦的名字叫做胜利,人人都喜欢的两个字,据说是庆祝新中国成立五十年建的,还有说开发商老板叫胜利。
名字懒得追求,大厦也不是什么重要标志,要不是重来一世回此地了,裴辉也忘记了。
大厦朝着大街的西面,挂满了写着各式各样广告语的红横幅,本能增增旺气的,但大都褪色了,反而是把破落的大厦又拖老了几十岁。
胜利大厦之内,只有那十一二层好看些,没空落着,发展成了个人才聚集地,叫个济济城,也不知道谁取的,挺拗口的,也挺大的,敢称城。一般不这么叫,而叫水货市场,暗有年轻人对自己的嘲讽,也是因为济济两字都是水。
胜利大厦楼旁边,有家早餐店的青椒火腿的包子很好吃,吃一口,辣一次嗓子眼。
上辈子裴辉爱吃,不是口舌上的爱,而是心理上的爱,他想给自己找点罪受,在大夏天他会买一箩筐的青椒火腿包子,一边冒汗,一边流泪,一边吃,想他一事无成的狗样子,想他白白虚度的光阴,想他和宁瑧该怎么办?
吃得快虚脱了,□□都要跟影子一样飘忽忽的了,他往地上一躺,感觉着辣气奔涌着,带着腌臜冲出体内,他干净了,精神气才逐渐上来。
等能站起来,他口中含着辣气,会去含一口凉冰,要是没有冰,他就狂灌一阵凉水。
反正是虐待身体,而让精神爽利些。他上辈子有胃病,应该就是这么被自愈的“良方”造出来的。
这事宁瑧不知道。宁瑧没来过胜利大厦。上辈子裴辉自大又自负,他想的是他的天下,只能靠他自己打出来,宁瑧啊,一个小草包而已,帮不上任何忙。
然而,每次他要坚持不住,他都会想宁瑧帮不上什么忙,然后他就撑得下去了,很别扭,很奇怪,好像让宁瑧帮忙,是他承受不住的代价。
他这辈子想通了,他不想让宁瑧参与,不是嫌弃宁瑧,而是嫌弃他自己,他不想宁瑧跟他一块受心里的苦。
裴辉回了神,传递感情似的,拉着宁瑧肉软软的手,买了一兜子的青椒火腿包子,他和宁瑧分着吃了。
“好吃吗?”
“尝尝。”
“辣辣的,好吃!”
辣乎乎,热腾腾的馅料,让宁瑧直嘶嘶嘶地往外吐舌头,眼泪直在眼眶中滚,薄薄的脸皮也给熏得红扑扑的,一戳能戳出一滩血似的。
裴辉没吃几个,都给宁瑧吃了。他看着宁瑧吃,也饱了。原来,不需要受虐性地排出,吸纳也有净化精神的能力。
但他在胜利大厦转了多日,一点也没找到徐多多的线索,一些组团创业的小伙子中,也没有人听过徐多多这个名的。
小伙子们都很极端,有无精打采在睡觉的,还有疯疯癫癫在跳舞的,更多的是打电话的。跟误入了传销组织似的。
他俩一来,跳嗨了的人还来拉他俩,边跳边递名片,喊着:“哥们儿,弄啥的?赶时髦还是老本事啊?”
宁瑧没看过这样的新潮儿们,活脱脱的一冒小脑袋,愣得打了个青椒火腿的饱嗝儿。
“好吓人。”
裴辉了解的徐多多不多,但他就凭借微不足道的了解,也知道徐多多不会是这样的。
徐多多有些幽默,还有点不着调,干事却踏实,有想法,敢拼搏,他的精神状态是稳定的。
裴辉扫了几眼,没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便牵着东张西望接名片的宁瑧走了。
宁瑧捧着一大叠的名片,精打细算想了想,被臆想的电话费吓得脸都白了,然后手足无措道:“需要挨个打电话吗?要费好多电话费的。”
宁瑧对电子产品有恐惧感,人对陌生的都有些恐惧感,宁瑧总感觉手机和电脑是会狠吸钱的歹毒玩意儿。
电话费对他俩来说不便宜,但也不是打不起的。裴辉给他说过很多次,手机不是令人望而却步的吞金兽,他却跟没听到一样,依旧把手机当成一不小心就会让他穷光的小小兽。
“都扔了。明信片没用!咱们是大人物,才不会给小人物打电话。”裴辉得得瑟瑟地说,口中这么喊着,心中则底气不足。
“嗯嗯!”宁瑧信任地一昂头,自信地甩了甩头发,好像他蹭了裴辉大人物的光,也成大人物了。
他把明信片都放在街边垃圾桶顶上了,半扔不扔的样子,是他不想浪费别人的心意,想着或许会有有缘人捡到呢。
*
在宾馆住了小半个月了,花钱如流水,宁瑧觉得这样不是事,都没钱了。在享福的地方遭罪,比遭罪的地方遭罪还不好受
他小心翼翼地给裴辉说。
裴辉看宁瑧这样,便也退房,带着宁瑧蹲在大马路上,说:“哥没骗你。是快有钱了。”
宁瑧点脑袋,什么都不想的傻样子,反正不花钱了,那再吃苦,他也不怕的。
望着闪过去的一辆辆豪车,和划过去的一个个光鲜亮丽的都市人,明明只跟这些物和人隔几步,但好像隔着一个世界那么远。
裴辉也不知道是被什么隔开的,但就是觉得一个世界里,还有很多很多的小世界,他们都存在于地球的幻想中,说不定有时间上的平行世界,也有空间上的平行世界。
“小辉,他们都像猪一样,乱撞乱走,不知道他们怎么那么多,要去哪里呀?”宁瑧搓着鼓起的脸蛋,对他不了解的人群评价着,略带点开玩笑的嘲讽。
“嗯……”裴辉以为宁瑧说他们是猪,是在自我安慰,但侧着脸,一看宁瑧的表情,他发现宁瑧是真的觉得好玩。
……他很好奇,宁瑧口中的猪,是什么样的猪?
是有人性的猪吗?
有人性,猪,还是猪吗?
呃……扯远了,什么猪不猪的,人!人!都是人!
裴辉挪回眼,越过翻折的枯黄草坪,随便选择了一个人无聊地观察着。人吗?猪吧?他越看那个人,越觉得他像是猪一样。
那个人穿着大衣,身形干瘦高个儿,走路很笨拙,每一次出腿都很不平衡,往前迈得太多,好像是身后还坠着两条腿,在驱赶着前面的腿。他走得也格外的急,仿佛是被鞭子抽打着。
裴辉幻想过了头,都隐隐听到杀猪的在喊:“跑!猪!让你跑?!”
一眨眼,猪的感觉消失无踪了,裴辉看这个,全是人了。
他是不认识猪的,他是认识人的,继续瞅着,他觉得这人有点熟悉啊。
靠!
这头猪,啊,不是,这个人是徐多多啊!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人的确是徐多多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