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朗连夜拉着老陈尸检，以两顿夜宵为代价在早上七点就拿到了报告，顾艺骞看着桌上的报告，双手交叉在一起，大拇指互相搓着，手心里是细密的汗。
周朗看他不开口，自告奋勇的说
“要不，我去跟柳小姐说”
案件还在调查中，警方没有必要事事和家属交代清楚，但金铭阳过来的意图很明确，陆楠楠真的出事，江城警方短时间内不可能从陆敬明口中再获得任何信息，他们需要柳若黎，需要她来做这个纽带，打破陆敬明的防线，所以，她必须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在犹豫的不是谁去说，而是说多少，陆楠楠手和脚都曾被重器束缚，已经结痂又有些开裂的伤口可以看出她反复挣扎过，背上的鞭痕累累，耳朵里的脓疮说明她曾经遭人掌掴，甚至，甚至被人侵犯，谁能接受的了这样一个事实，死亡本身，就已经够让人绝望了。
金铭阳不了解柳若黎，认为她看起来非常冷静自持，一定可以坦然接受这个结果，甚至在老黑山，柳若黎的平静，让金铭阳更加坚定这个想法。
可顾艺骞不同，他是了解柳若黎的，她的表面越是平静，内心越是波涛汹涌，她此刻的冷静不过是她的伪装，和小时候一样，无论受什么委屈和伤害，人前从不言语，夜深人静，一个人躲起来，独自疗伤。
顾艺骞摇了摇头说
“算了，还是我跟她说吧！吩咐下去，不能让柳若黎接触尸体，关于尸检结果，都给我把嘴闭严实了，她现在在哪里？”
停尸间
柳若黎从她的黑色背包里拿出一块复古红色的手帕，轻轻擦拭着陆楠楠的身体，她的动作轻的仿佛羽毛拂过，生怕弄疼了陆楠楠。
“楠楠，说过多少次了，要穿厚一点，你看你，手凉成什么样子了”
右手落在陆楠楠的嘴角，那里有一块颜色极深的淤青，她抹了抹，又用力抹了抹，抹不掉，柳若黎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还是那么粗心大意，油彩弄的到处都是，这回我不给你洗了”
柳若黎转身又把手伸进包里，这次拿出来的，是一条纯白色的连衣裙，那是陆楠楠24岁生日的时候，祁然送她的，她说，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条裙子。她的手去掀开盖着陆楠楠身体的布，金铭阳下意识的收回了眼拍了拍小刘的肩膀就出了观察室，正好遇到迎面走过来的顾艺骞和周朗，顾艺骞身形如风，一把抓起金铭阳衣领将人按在墙上，周朗忙上前劝说
“老大，冷静一点”
顾艺骞压低了声音说
“金队，请你适可而止”
金铭阳没有动手，只是沉默，良久，顾艺骞松开手，推开了旁边观察室的门，小刘没想到突然有人进来忙不迭的擦了擦眼角打招呼
“顾队，周队”
顾艺骞点了点头，看向那个房间
柳若黎正轻拍着怀里穿着白色连衣裙的陆楠楠，唱着一首不知名的歌，仿佛在哄她入睡，这画面让旁人看来极其诡异，金铭阳这时也走了进来，看见这一幕，眼里满是惊讶，柳若黎的脸上没有泪，眼里没有悲伤，她很平静，甚至还有一丝笑意。
“她不会疯了吧？”
周朗说出了众人心里所想，顾艺骞脸色极为难看，转身出了观察室，一把推开旁边的房门
柳若黎看着他走进来，一脸担忧，笑了笑说
“顾老师，你放心，我没事”
她的语气真是平静极了，顾艺骞上前，声音一扫往日的高亢
“若黎，让她休息吧！”
让她休息，对，是要让她休息的，出去这么多天，一定累坏了。
柳若黎把陆楠楠的身体小心翼翼的放平，顾艺骞伸手拉过白布想替她盖上，缺被柳若黎一把拦住
“我来”
她拉过白布，盖着陆楠楠的身体，手停留在脖子处，她还想再看一眼，最后一眼，终究还是缓缓的盖上了陆楠楠的脸。
柳若黎捡起地上那些满是泥土的衣服装进包里，顾艺骞拉开门，她走到门口又回头望了一眼，嘴张了张，顾艺骞没听到她说了什么，正想问，她却转身朝门口走了。
金铭阳一行人从旁边的观察室出来，看见了柳若黎的背影，她看起来和之前似乎没什么不同。
顾艺骞终是忍不住把刚才没说完的话倒出来
“金队，我知道你是江城破案神手，但如果你的丰功伟绩都是建立在这些无辜的人的痛苦之上，恕我不能苟同”
顾艺骞走了，周朗拍了拍金铭阳的肩也走了，小刘站在金铭阳的身边，没有走，却也没有说一句话。
“你也觉得，我做错了？”金铭阳问小刘，他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因为他自己也不是十分坚定自己的答案了。
“师父，别的我不知道，但是，我们利用她，却完全没有考虑过她能不能接受，如果她挺得住，是万幸，她要是挺不住，我会愧疚一辈子。”
这个小女警，刚从警校毕业，还没有经历过太多生离死别，心还是软的，她也有自己的朋友家人，如果她们有个三长两短，她一定痛苦万分，恨不能将坏人碎尸万段，更何况，陆楠楠受过那样非人的虐待，所以她能理解柳若黎的一切古怪行为。
金铭阳沉默了，他是最早知道陆楠楠已经出事的消息，柳若黎要去老黑山，他可以阻止的，但他没有，甚至在第一时间安排她去停尸间，为什么？因为他需要她痛，越痛越好，越痛越情真意切，然后借她的口去打动陆敬明，自私吗？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为一己私欲做这些，他从来都是为国为民，对，是为国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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