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槐还没来得及扑腾,脚就被东西勾住,整个人都往下沉。
她使劲晃动胳膊,拼了命想往上游,却无动于衷。眸光微低,却也只能看见发黑的海水,看不到一点生的希望。不知过了多久,身子开始软了起来,海水阻着她向上发力,牙齿不受控制的开始打颤。
冷,好冷。
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萧家的那间窄窄的庭院,也是这般,让人喘不过来气。
“嗯嗯——”
身后不知道撞上个什么东西,硌得她生疼。一时愣神,呼吸错乱,呛进去不少海水,她紧皱着眉不停的拍打胸口,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往下沉。
就要这样死去了吗?
突然,一个强劲有力的臂膀将她往上拉。唇瓣上传来微凉,一股温热的气息被渡了进来,像是灾荒之年,地里的一颗小小嫩芽。她迷迷糊糊睁眼,却看不清面前人的轮廓。
等再次醒来时,兰槐却不知道自己在哪。
“啪嗒!”是铜盆落地的声音,惹得她朝声源处看去。
“娘子!”
“香菱!”
两人异口同声。
兰槐掀开被子,想下去确认香菱是不是真的还活着,却被跑来的香菱紧紧抱住。
香菱的头靠在她的肩上,泪水横流,“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娘子你了呢。呜呜呜——”
“没事的没事的,别怕,我在。”兰槐轻柔地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对了,娘子你还有哪里不适吗?”香菱吸鼻,声音还有些抽噎,“昨夜柳将军把你背回来的时候可把我吓坏了。”
那人,竟是柳继真。兰槐回忆起昨夜水下场景,不知为何,心上起了涟漪。正了正神色才道:“无事。”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敲门声。兰槐一抬眸,就看见柳继真懒洋洋地斜靠在门栏上,轻佻着眉看着自己,手上还掂量着一个药包。
他消瘦了不少,眼底还有些乌青。
“还烧着?”
兰槐一顿,自恼,我在想些什么。随即偏过头,声音冷淡,“早就退了。”
哪知那人脚步一转就走了出去,“行,反正现在物资紧缺,我拿去给别人了。”
这下兰槐哑了口。她适才只想客气一下,不想让他担心。结果还真就不给啊。不过她也不是那种舔着脸上去要的人。闷着无名之气,在心里默默道:不给就不给。
听见他俩的对话,香菱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用手心贴上兰槐的头,喃喃道:“居然是烫的。”她站起身,给兰槐掖了掖被角,就急匆匆朝外跑去,“娘子你等着,我去给你拿药。”
她跑得很快,兰槐本想叫她停住,却已经不见踪影了。她只好在心里轻叹一声,估摸着应是昨夜受了寒。
经过这么一闹腾,兰槐也没了再睡的心思,顺势起床,自己从衣柜里找来一件衣服换上。衣柜很空,只放着那一件麻布做的长裙,倒像是特地为她准备的。
“你回来了?”听见后面的脚步声,兰槐赶紧将腰带系好,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怎么是你?”她以为是香菱回来了,没想到是柳继真折返了,手上还端着一碗棕色的药汁。
“嗯。”柳继真淡淡应下一声,将碗搁在桌子上,才道:“喝药吧,知道你还烧着。”
兰槐睫毛一颤,手不由自主地虚握着,能感到一股温热。
见她落了座,捧着碗,小口小口的抿着药汁。柳继真又说:“最近有些不太平,没买到蜜饯。”
蜜饯。从被萧家接过去开始,她就知道蜜饯是小孩子喝药才会用的,起码不是给她的。
倏地,脸上传来一阵冰凉。兰槐猛地一转头,就看见柳继真一根手指沾着药膏,停滞在半空中,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小小的瓷瓶。
她想起自己脸上还有被绑住的红痕,羞愧的别过头,不让他看见。
柳继真轻笑出声,将药瓶放在桌上,“看都看过了还遮,错的又不是你。”
兰槐不知想起了什么,抬眸对上他的眼,“你都知道了?”
柳继真脸上的笑容一僵,抿了抿唇,“船上有我的内应。抱歉,我来晚了。”说完,他便抬头看向兰槐,想从她那里看出点什么。
她的过分镇定,倒和他料想的有些不同。
几乎是一瞬间兰槐就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只是轻轻一颔首,没再开口。
有内应就意味着,这些天她受的苦受的折磨他们全都知道,却没有一个人来救她。这边利用她,另一边没想到还在利用她。至于香菱是怎么回来的,她想,她也不必再去问。
多此一举!
天气渐渐转凉,一阵风吹过,衬得兰槐更加消瘦,鬓间碎发遮挡了部分红痕。
“前天,我是前天才知道你的事情。原本第一时间就想要去救你,却被杂事缠身。等到昨日赶到之时,却看见你坠海……”柳继真急忙开口,却被兰槐打断。
“你本可以不与我解释的。”
是啊。他和兰槐毫无瓜葛,本可以不同她解释。可他就是不想让她误会,误会自己刻意置她于险境,误会他的心意。
见兰槐已经起身,柳继真顾不上其他,直接牵上她的手,将她往自己怀中拉。他声音沉闷,“我是在意你的啊。”
扑通!像是一块巨石砸进兰槐心上蒙着的罩子,刹那间,天光大亮,嫩芽突破土壤,蝴蝶振翅高飞。
说罢,他又将兰槐拉到凳子上坐下,将那小瓷瓶推到她面前,“特意为你找来的药膏,不会留疤的。喝完药就擦擦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晚上再来陪你用膳。”
他还要去安顿难民。最近临海城市打得凶猛,不少百姓流离失所。再加上运粮路都被那独眼占据了,粮食难进得紧。也不知道成王那边打得怎么样了,若是收到消息,他也好带兵攻上去。
想到这,柳继真的脚步又快了些。
一出门,就看见数以千计的百姓蹲守在门口,见来了人,赶紧拿上饭碗一窝蜂地涌了过来。
柳继真朝身边的将士使了个眼色,对方也赶紧将布施的棚子搭起来。紧接着一桶桶跟人一样高的木桶被抬了出来,柳继真站在提前搭好的凳子上,扯着嗓音喊道:“大家排队,老人、小孩、孕妇先过来……”
话还没说完,手肘不知道被谁怼了一下,盛粥的大铁勺就滑落在桶里。一旁的难民见了,攒动起来,纷纷去抢。
柳继真轻叹一声,这种情况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他正欲去抢过铁勺,有人就越过他,从一位枯槁似的老人手里拿过。
与此同时,一道清澈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一个一个地来,我保证大家都有份。粮食已经在运过来的路上了。”
兰槐舀了一勺干米粥放进老人手中残破的碗中,温和地笑道,“待会儿我给你拿个新的。”
老人咧开嘴角,脸上的皮肤皱巴巴的贴在一起,龟裂的手指合十,一直朝兰槐拜,嘴里含糊着“菩萨”二字。
柳继真见了,连忙吩咐将士拿来一个好碗给老人换上。
一直到夕阳西下这场施粥才算是完成。柳继真从怀里扯开一条方巾,自然而然的朝兰槐递过去,却遭到对方的一阵嫌弃。
“不要,脏。”兰槐瘪瘪嘴,没接过,只是用自己的袖口沾沾额头上的汗珠。
柳继真气笑,将那方巾在自己脸上擦了擦,又戏弄般地往兰槐脸上擦,“这下脏不脏?居然还敢说我脏,这可是被小爷我贴身守护的好不好。”
兰槐偏过头,躲了过去,又提起裙边往屋里面走,挑衅道:“就脏就脏!”
白云饮酒,脸上绽开醉意。
饭桌上,放着一碟简单的青菜和一碗白粥。柳继真怕兰槐吃不习惯,很少夹菜,直到兰槐停箸才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我说的粮食在来的路上不是假话,最迟五日之后抵达,晚点我将路线给你。”兰槐拿出一张手帕,轻轻擦拭嘴上的污秽,“还有,我要回去。”
还没来得及消化前半句,柳继真就被下一句惊的停下喝粥的动作,“回去?回哪去?我辛辛苦苦将你救出来,你居然还要回去?”
柳继真赶紧放下碗,踱步走到兰槐身侧,宽大的手掌抚上她的额头,“嗯,还烧着。一定是脑子烧坏了。”
兰槐咂舌,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冷着脸将他的手放下来,一脸严肃,“我是在通知你,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见她神色认真,柳继真也少了打趣的意味,随即收起散漫的神色道:“为什么,你要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不是你想干什么。
“我不是去自寻死路,去找成王的。”兰槐站起身,在柳继真身边停下脚步,“别装了,我不信你俩没关系。”
柳继真心一咯噔,正欲回头询问,却只能看见她离开的身影。
“娘子,你要去哪?”
兰槐一出门就撞见香菱拿着几张纸走了过来,她顺势接过来匆匆扫了一眼,“给他吧,你待在他身边安全一点。”
香菱闻言,就要下跪,却被兰槐拦住了,只听她道:“别弄这些虚的,我去去就回。”
说罢,兰槐匆匆就往外走,一点也没回头,更没看见在她走后,香菱手中的信纸被攥成紧紧一团。
甫一出门,还没来得及看路,就听头顶上有道人声,“兰娘这是抛弃贴身丫鬟了啊,惹得别人多伤心。”兰槐一抬头,那人就从墙上跳了下来,“既然这样,带上我可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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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槐序(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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