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

一年又一年,一月又一月,三里树的人们也在这春风里慢慢地变老了。终于,人们口中的老宗爷,今年迎来了他的五十岁。他在这片土地上也生活了五十年。对三里树的方方面面更不用提有多了解。哪家田多的,哪家开店的,哪家搬去城里打拼的,他都一清二楚。

说到去城里生活,其实是有这么一茬的。想来还是有子女的好。早在去年,大儿子小木就在他耳边提过几回。“要不把三里树的房子给卖了,一起去县城里住?”但这去城里的火刚一烧起,就被老宗爷毫不客气地给灭了下来。老宗爷舍不得这住了大半辈子的屋子,更舍不得这种了几十年的田土。这瓦房是他一块一块堆起来的,这沃土是望着他长大的。更何况在乡里,想吃什么就种什么。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一旦去了城里,想吃什么就只能去买了。这种不自由,老宗爷是万万不能接受的。所以全家搬到县城的想法之后就不再被提起。

为什么小木会有这样的打算呢?想来还是自己在城里拼了命地干活才给他的底气。从刚开始在厂里的一窍不通,到之后慢慢熟悉了些,但还是个半吊子。后面终于熟能生巧,成了一条生产线的小队。这兄妹俩人看似不争不抢的,但内心比谁都要倔。想着不弄出些名堂,是不会就此罢休的。这股劲也是从生他们的人身上得来的。这不,这三里树小村里,论插秧,老宗爷称第二,可没有人敢称第一!

但时局是不断变化着的,人的选择也是因时而定的。其实在去年,小木曾染了一件不好。那厂里有许多各式的工,这厂主其实是心善的人,本是不愿让年龄太大的人来做工。一来是因为活太苦太累,他怕那些人吃不消;还有这活一干就是一整天,根本来不及顾家。一旦倒下就得不偿失。那天本该是小木休息的日子,但奈何顶替他的人家里突然出了事,他便又继续上了工。本来师傅是不允许他再继续的,因为他已经连续干了许多天,是该好好休息一下的。但这从三里村来的年轻人心里不服输,他想着多做一天也能多拿一天的工钱,反正自己年轻力多,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本来一切都顺顺利利的,但那天下午机器突然出了故障,他不小心把胳膊给划了下来,那鲜血顺着口子流个不停。同班的人吓得赶忙带他去治疗,幸运的是送得及时,没有感染,不然以后这条胳膊怕是废了。他向厂里告了假,没告诉任何人,也没回家里休养。他怕家里人担心,更害怕他那懂事的妹妹难过。他知道兰子不比他容易,一个小女孩在外面闯荡,总会吃很多亏,他不想让妹妹因为自己的事而分神。他觉得自己没什么本事,本期望兰子能够替他把书读下去,将来做动脑的活。但那听话的妹妹,像早已看透了一切。她没如愿考上想去的地方,索性也出来工作了。本打算让她去复读的,想着就算没法做多大的官,学个医,在村里做个护士也是件不错的差事。但这提议被兰子给拒绝了。她说自己不是读书的料,没这资格再去奢侈。于是就跟着母亲一起去做了针线活。他知道小妹心巧,没多久就学徒出来到了县城里打拼。但他没办法让妹妹少受些苦,他觉得自己很无能,想到这里,心里的难受都快要让他忘却了手臂上受的伤。

但未来的事想太多也是无意义的,他在修养的这段时间并没有闲着,而是去了好些地方。他发现大城里有很多车,比他现在生活的小县城要多得多。他突然想到一个主意,这主意不是空穴来风的,似乎早已在冥冥之中注定会出现。他心想为什么自己不去把开车的本事给学上,这样就可以送货到各个地方。自己习得了这一本领,以后也可以带着妹妹一起去外面走走。

自从这想法在小木心里萌发,就一发不可收拾。伤好后,他辞去了厂里的工作,再一次只身一人去了陌生的地方。不过这一次不再有当时的迷茫,有的只是无穷的信念和必胜的决心!

这兄妹俩一方面遗传了他们父亲的坚韧和执着,另一方面又学来了母亲身上的心巧和胆大。没费多少力,这开车的本事就得了过来。

这同样也感谢教他学习的师傅,那师傅也姓宗,一看是老本家,就对小木倍加关怀。再加下他悟性高,教起来也省力。终于到了出关的日子,师徒俩一起接了一个活,把车上的货给不多不少地送到了目的地,就是三里桥那专卖酒水的人家。

小木自从在开车的交易上得了好处,便更加卖力地干着活。甚至比当初在厂里炼铁还要用力。他载着货去了许多地。看到了许多不曾看过的风景。他望过山,赏过海。这世界神奇地令他感到惊奇。因为在三里树那里,他只有田地作伴。所以他想着,等后面手头宽裕了,时间赶巧了,他一定得带妹妹去看一看除这十亩田地外的东西。

这年端午,和往常一样,兄妹俩从县城里赶来划龙舟。这天下午,日子还是有些燥热。心情也随之激动。和往日的初五一样,除了这河上飘着的东西还让人有兴趣外,其他的便不值得一提。

但这天比赛过后,突然有一人家拿了一壶上好的美酒跑到了老宗爷那。老宗爷有些吃惊,他心想三里桥卖酒的陈老爷怎么突然找上门来,手里还抱着一壶上好的酒。但老宗爷还是请陈老爷在家喝了几碗茶水。几杯茶水的功夫,老宗爷先前的担心害怕全都顺着这沁心的茶水一并入了肚里。

原来陈老爷此次前来,是来说大事的。这大事与其他人无关,正是他关于他那宝贝儿子的。其实是人家亲自跑来说媒的。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自从小木开始满地跑以来,似乎不留意间也留下了一些情意。陈家那小女早就喜欢上了自己家的这头小牛,但碍于面子,一直都没有主动挑出来。老宗爷这时才发现,他教会了小木心善,教会了他坚韧,却没把谈情说爱的本领交给他。他想到这,突然憨笑了一下。想来也不奇怪,二十几岁的小伙,能干又有勇,谁家姑娘不喜欢呢。但他不敢多事,不是怕儿子会责怪他,而是不想去擅自定主意。谈婚论嫁的事,可不是一般的小事。他可不敢马虎。小木一直没和自己提,说明他有自己的考量。我这个做父亲的,得起推波助澜的作用,而不是一个劲地瞎折腾。但既然陈老爷亲自过来说媒,那还是要给人家一个说法的。毕竟这酒可不能白喝。

这不,前脚陈老爷刚走没多久,后脚他那兄妹俩就骑着车回来了。一进门,小木就说:“爸,快看!我和小妹在今年赢了头奖,今晚可以烧鸡吃了!”

“好样的!今晚让老爸来露一手!”

小木刚准备去杀鸡,却被老宗爷给叫到了西边的空地上。兰子看这父子俩神神秘秘的,应该又在打些什么不敢告人的小主意。但她不去多事,而是抱着菜先去小溪边清洗了。

老宗爷拉着儿子一直走到了一个小角落里,生怕别人听到这两人在打些什么坏主意。小木见父亲从来没有过这样子,心里突然着慌起来,他赶忙开口说:“爸,你不会欠人家债了吧?这可不是能拖的事,我来想办法帮你还上。”

老宗爷想说的话刚到嘴边,就被小木这一突如其来的担心给逗笑了起来。“没有的事,你们年轻人在外面见多识广了,我可没那勇气去管别人借这么多钱。再说我要这多钱又有什么用?”

“那是什么事?”

“说大事也谈不上,就是今日那卖酒的陈老爷突然来访,想让我和你说说他家小女的事情。这不,我不好意思开口,就一直拖到现在,你看看怎么说?”

老宗爷终于把别人托他问的话给完完整整地吐了出来,他心里像是轻松了不少。就像说句话比在田里种田还要难一样。但小木的表情却表现出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

“哦,是陈家那女儿啊。她确实是有些姿色的,但我做不来经商的买卖。这事您不要放在心上,我之后会亲自去打点。您该吃该喝,不用愁,不打紧。”

刚说完没等老宗爷开口,小木就走回了家里。看样子估计是上锅去了。但老宗爷还傻站在原地,像是在思考小木刚才说过的话,又像是在想些别的事。就那样一直在那站了许久,直到一阵凉风吹到他脖颈上,感到一丝凉意,才回过神来。

自从这天过后,就再也没人提陈家小女的事了。老宗爷也像往日一样,继续守着他那十亩田地,清晨而出,落日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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