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沈家有女初长成

又是一岁秋。

沈旭芸抬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云遮雾障。落叶归根的时节,秋风一夜为皇都满城带来满城萧瑟,岁岁年年,今年的萧条更甚几分,正如这风雨飘渺的尘世一般。

天蒙蒙亮起,市集早些时候方才开市,一切都是刚苏醒的模样,可位于距宫门不远处的祥福楼却熙熙攘攘。

楼里的小二还未将海棠灯笼挂上门楣,楼外却早已挤满了马车与轿子,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掌柜孙冕招呼着小二刚才将那朱红大门拉开一线,有眼尖者便提着礼物就往里莽,生怕落后于他人。

“我……我乃户部主事陈邕之子,薄礼相赠,只求见沈小姐一面!”

孙冕急急招呼着小二门死死抵住门扇,一面手作喇叭状在门内回应:“陈公子,您本月已来五回了,且回吧,小姐不见!”

另有人趁着这空挡挤上前来:“在下京城鸿瑞字号少东家,家中世代皇商家财万贯,愿以黄金万两,求娶沈小姐!”

“在下工部侍郎之侄……”

“我是太常少卿的……”

虽已习以为常,可孙冕堵门仍旧大汗淋漓:“诸位贵人,鄙楼今日还有戏要演呢,这般为难,如何开门迎客?”

可惜并无人搭理孙冕,楼外仍旧被堵得水泄不通。

孙冕擦着细汗指挥着伙计们取来门栓堵上门,一面灌着手边的凉茶。正当此时,梳洗完的沈旭芸自二楼缓步而下,步履轻盈。

“孙伯早。”

孙冕一听遍知是何人,转头行礼:“小姐起了。”

“这些人怎又来了?”

“您昨夜刚回来,今日就堵成这样,想是谁走漏了风声。”

已经入秋了,沈旭芸仍是一身纱质襦裙,自侧边的阶梯缓步而下:“原来如此。孙伯可曾见着我爹?方才见他房中空着。”

“班主早个去了西市,算时间,这会儿该回了,”孙冕笑意盈盈,看沈旭芸下来,随即询问,“小姐用早膳吗,后厨今早备了点花卷。”

沈旭芸对孙冕浅尝辄止一笑:“好,谢过孙伯。”

沈旭芸坐下没过几息,却听祥福楼外响起一雄厚的嗓音,清清楚楚传入了楼内的二人耳中。

“祥福楼乃先皇钦赐!是为上至王侯将相,下至布衣白丁,皆可赏戏。诸位公子挡了我大门使我祥福楼难以开门迎客,可是对先皇有何异议?”

孙冕面露喜色:“班主回来了!”

“孙伯,将门打开吧。”沈旭芸目光微垂,起了身。

孙冕连声答应着,将那绣有海棠花未眠的纸灯笼捎上,大步往已历六十余载的祥福楼的大红门前踏。

“辰时至,祥福楼开门迎客!”

吱呀一声,大门被徐徐推开。门外的人彼时都被沈班主方才一番言语震住,没敢贸然上前。

大门敞开,沈旭芸早已立起身来。含笑低眉对门外众人轻轻行了一礼,转头便拂袖而去,只留纤纤背影。

沈旭芸这一番下来被门外人看得真切,门外的公子哥们自然是顷刻间炸成一锅粥。

“沈小姐?沈小姐!”

“在下一片心意皆为您,沈小姐!”

“哎,哎,你这徒子挤什么挤?下去!”沈逑不惯着这群少爷公子,怒目圆睁,不顾情面地指着试图往上来的人。

“沈班主,沈班主,让在下与沈小姐一面,在下……”

沈逑眼光不屑,直接了当:“阿芸暂无意嫁娶,诸位公子若来观戏,沈某欢迎。但倘若胡搅蛮缠挡了我祥福楼生意,沈某也决不允许!”

总算让这群富家子弟安分了些许,有人试探道:“……那听戏可成?”

沈逑答:“自然。孙冕!”

孙冕明了,踏过门槛上前一步立那阶梯之上:“今日第一场戏即将开幕,请诸位看官入场!”

这会儿是第一场开了场,看客们都入了内里,楼内敲锣打鼓热闹非凡,这一边楼外却冷清不少。沈旭芸看门外人稀疏,便绕过熙攘的大厅去了前门,欲图个早晨的清爽气。

祥福楼的年轻伙计阿泰前几日与沈班主犟嘴,被怒不可遏的沈逑罚着在大门口值守三日,这会儿是板着脸坐在祥福楼的台阶下。

他托着腮瞧着楼外街上来来往往的马车与行人,竟点着头打起了瞌睡。沈旭芸来时看阿泰垂着脑袋睡得正酣,便想着上前叫醒他。

可还未踏出门槛,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她后退至门内抬眼,定睛便见一人驾着壮硕的骏马,风卷残云般向他们飞驰而来。

阿泰猛然惊醒过来,这番场景骇得他瞠目结舌,这脑子还未回转过来,那男子已然驾着坐骑奔至面前。

前些时日皇都连下了几场秋雨,泥泞的青石板里积了水。来人勒马勒得急,马蹄急忙刹停后又重重一踏,泥水溅了阿泰满裤。

可那人并未瞧见阿泰在底下坐着,马儿方才刹住便向往楼里望,只瞧一眼,便自言自语起来,语气甚是懒散。

“想来就是这里?奇怪,怎如此冷清?”

沈旭芸透过半开的门缝,方见是位年轻公子。

此人一身藏青襕衫,身段生得极好,骑在那马儿上身姿挺拔,一对瑞凤眼似有风情万种,眉眼却很干净,竟有些读书人的皎洁意味。

阿泰低头一见自己裤腿上密布的泥点子,顿时便火上心头。他人还没那马身子高,这急火攻心上来,嗓门着实不小。

“且慢!何人在此?”

阿泰这一嗓方才引起那人注意,对方端坐于马上,眯眼瞧着一脸稚嫩的阿泰,“小兄弟,这能管事的呢,怎就留你一人在这?”

“我便是能管事儿的!”阿泰一听来人如此轻视自己,自是怒不可遏,梗着脖子死盯着来人,“今日影戏已开场,沈家班有规矩,看客不得中途入场,请回吧!”

那人有些错愕,他看看阿泰,又看看那精雕细琢的牌匾,半晌才开口道:“此地可是祥福楼?”

“是。”阿泰心想着竟有人不知皇家戏班长居地。初生牛犊不怕虎,面朝着这比约莫他高几个头的男子,阿泰做好了寸步不让的准备。

没成想那人竟清淡淡来了一句:“这天下闻名的皇家戏班也不过如此。”

他声音不大却也没掩着谁,连门内的沈旭芸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说什么呢!”这话里有话阿泰一听就炸,他怒目圆瞪,就差动手赶人了。

“公子何出此言?”担心阿泰真动手,沈旭芸先一步出声,推开门走了出来。

阿泰一惊,不知沈旭芸是何时来此的:“您怎么出来了?”

“我来说。”沈旭芸向阿泰一点头,让他退至一旁冷静片刻,看向面前的男子。

“自是为了引说话算数的人出来,”那人见到她缓步而出,倒也知礼数,翻身下马拱手道:“方才失礼了,非在下本意,望沈小姐见谅。”

沈旭芸笑面如常回礼:“好眼力,公子如何认得我?”

“沈小姐名满皇都,这会见了真人,气质非凡果真名不虚传,很难猜不到。”

那人话里带笑,却显然对沈旭芸没什么兴趣,随即转而问:“方才听这位小兄弟所言,开了场便不得再入内?”

沈旭芸态度自是较阿泰和缓许多,立场却仍是一致:“这影戏开了场,来来往往影响的自是众人的体验。这是沈家班的规矩,公子见谅。”

那人面上倒也没什么反应,又追问一回:“真不行?”

阿泰撇着嘴抢先截话:“不行!”

对方面容平和俊雅,就这般瞧着沈旭芸和阿泰,在阿泰看来似暴风雨前的宁静。

见多了纠缠不休的,想着这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沈旭芸预备着怕是要多费些口舌,阿泰亦在一旁严阵以待。

只见那男子却轻盈翻身上马将那缰绳一拉:“那便改日再来。”

语罢还打一哈欠道:“但愿在回棣州前,早晨能起得来拜访贵楼一回。二位,告辞了。”

沈旭芸在听到棣州这地名时先是一愣,脱口而出:“公子且慢!”

那人被沈旭芸猛然拔高的声音喊住,勒住马,些许疑惑:“沈小姐还有事?”

“公子是棣州人氏?”

“是。怎么?”

沈旭芸定眼看他一身,襕衫虽样式朴质料子却是极好,腰间玉佩更是成色油润光滑,她试探着开口:“冒昧一问,公子可是姓谢?”

这会轮到对方愣住了,他微蹙眉头看向沈旭芸:“沈小姐从何认得我?”

沈旭芸目不斜视,朝着这人端正行了一礼:“说来话长,恕旭芸冒昧,邀谢公子屋内一叙。”

“哦?”那人却笑了,颇有些玩味道,“怎的这会又放人进去了?”

沈旭芸也不回避,直言道:“既是谢公子,沈家班破例一次。”

许是觉得新奇,那人竟也没有拒绝,再次下马,拱手回礼道:“棣州谢浔,字迁尧。沈小姐,此厢有礼。”

这会是明明白白听得了此人的姓名,沈旭芸面上难掩心中喜悦:“谢公子,请随我来。”

她带着谢迁尧径直去了楼内的偏房。屋内茶香四溢,沈旭芸微微俯下些身子斟茶,一身青色襦裙,勾勒得人身姿曼妙,分外窈窕。

谢迁尧倒也泰然处之,他在这屋内轻轻踱步,环顾四下。

祥福楼偏房虽小却物什齐全,谈不上雕梁画栋但在装饰上却别有一番细腻,远远不及官宦人家却也非布衣所能企及。

暮然回首,沈旭芸看向不远处的谢迁尧,他立在那,藏青襕衫被窗外撒入的日光照得分外鲜明,眼睛如同空山新雨后涌出的一口泉,清亮却也幽邃,看不透此人心中所想。

沈旭芸步子轻盈,端着茶杯走来,将茶置于侧桌上:“谢公子,这边坐。”

谢迁尧闻言踱步过来,坐得倒是利落,他侧身接过那盏茶:“沈小姐,你我二人应是第一次相见。”

“正是。”

“您认得我,”谢迁尧抿了一口手中的茶,任由这浓郁的茶味于味蕾间炸开,“沈小姐,有话不妨直说。”

“那我便直言了。谢公子,我看过您的那篇策论。”

谢迁尧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她:“什么策论?”

“今年秋闱的那篇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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