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下意识的摸了下腰间的荷包。
虽然让兰香放下吃食,但陈彦之并没有打算马上食用,依旧埋头于桌前。
“陈公子,已经准备好了,您过来用点吧。老爷的一份心意,凉了就不好了。不会耽搁您太多时间。”
陈彦之恍若未闻,执笔的手稳若磐石,笔走龙蛇间不见丝毫凝滞。烛火在他身上投下摇曳的橘色光晕,侧脸轮廓被烛光镀得半明半暗。原本朴质的脸看上去竟显出几分难得的俊逸来。
待最后一笔利落一提,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动,陈彦之轻舒一口气,满意地通读一遍后才到桌前坐下。
陈彦之看着夜宵有些迟疑。
黄豆淮山蹄花汤和桂花糕都是来之前兰香就着厨房现有的食材随手做的。当时她一直想着稍后要做的事,未考虑太多,此时才注意到这两样都不适合晚上食用,容易不克化。
陈彦之也是注意到这点,但碍于是主人家的一番好心,不好多说什么。正要动筷,就听兰香道:“公子刚用过笔墨,还是先洗手的好。”
说着不等陈彦之答话便从靠窗的盆架上端了铜盆过来。
刚到近前,脚下一拌,小半盆凉水撒到陈彦之的衣摆上。
“陈公子,都怪奴婢不小心。”兰香忙跪下赔礼。
陈彦之家境普通,身边没有服侍的人,不习惯如此,起身避开,道:“你快起来。一点水而已,不碍事。”
“陈公子,您还是去把外袍换掉吧。夜凉,万一因此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陈彦之本身并不在意,听她这样一说,也担心受寒耽搁看书,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回去休息吧。”
说完也不管兰香,忙往屏风后去更衣。
兰香立在原地没动,待听到窸窣的声音,悄步到亮格柜前,轻轻拉开柜门。原以为里边是便于藏放物品的木匣,没想到仍是书册。
兰香来不及多想,只得将书册迅速拿出,从荷包里掏出一个色若枇杷凝脂,印钮刻老虎的田黄石印章放在最里的柜脚,再把书整齐的放回去。
按崔蔚的计划,明天就回传出府里丢了东西。到时候只要在这里找到这枚印章,就可以“品行败坏”为名将陈彦之赶出崔府。
刚做完起身,陈彦之便从里间系着衣带出来了。
见到兰香,忙退回屏风后,道:“你怎么还在?”
都已经让她走了,不走也不说一声,害自己无意做出失礼之举。
陈彦之语气有点不好。
兰香因刚做的事心里正紧张,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陈彦之确认穿戴整齐后再出来,就看到兰香微红着脸站在亮格柜旁。
陈彦之注意到她的位置有了改变,质问道:“都让你走了,你在那里做什么?”
兰香攥紧手,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平静道:“奴婢弄湿了公子的衣服,不敢就这样离开,想着帮公子收拾一下书册当做补偿。”
见陈彦之重新坐下,担心他再追问,又道:“公子快尝尝汤和点心的味道,都是奴婢亲手做的。若公子觉得还能入口,就算是奴婢的赔礼了。”
陈彦之并不想为难她,只想让她赶快走。
夜深了,即便是丫鬟,两人长时间共处一室也不好。
见状只好喝了几口汤,又吃了口点心。
兰香要做的事情已经做了,见陈彦之不再疑心其他,屈膝行礼道:“多谢公子不怪罪奴婢。公子慢用,奴婢先退下了。碗碟明早再来收。”
陈彦之又喝了几口汤,突然觉得眼皮发沉,手上也失了力气。勺子当的一声掉到碗里。
刚要出门的兰香听到声音,下意识的回头一看。就见陈彦之一手无力的垂在身侧,一手勉强撑着头,一副要倒的样子。
“陈公子,您是不舒服吗?”
陈彦之只沉声说了句“这汤里放了什么?”,就一头倒在桌上。
兰香吓得快步回到陈彦之身边,轻摇道:“陈公子,您怎么了?您醒醒啊?”
见他虽然完全没有反应,但呼吸还算平稳,再不敢多待,跑着往门口去。
打开门,一男子正斜依在门框边,仿佛早已等候多视。就见他身着绣着繁复金线云纹的天青色长袍,腰间悬着的羊脂玉坠,眉峰似蘸了新磨的松烟墨,眼尾天然上挑。
兰香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道:“少爷,陈公子好像得了什么急症,咱们快走吧。”
崔蔚反将她带回屋内,道:“急什么。交代你的事情办好了吗?”
兰香有些害怕只站在门口,看着崔蔚走到桌前。
“东西放好了,就在下边柜子的书后藏着。”
本以为崔蔚是要检查东西放的是否合适。
只见他轻轻一推,陈彦之径直倒在地上,依旧没动一下。
兰香不明白崔蔚为什么这样做,也不敢问,只小声道:“奴婢没做错事吧?陈公子这样没事吗?”
“没事。你做的很好。”
崔蔚转过身,抬手让兰香靠近些。
兰香脸上带着娇羞,眼里满是期盼道:“有少爷这句话,奴婢就放心了。少爷别忘了答应奴婢的事。”
崔蔚唇畔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道:“这是自然。”
兰香觉得应是身后门开着的原因,后背竟有些发凉。
突然,听到身后有响声传来。
兰香只觉头上重重挨了一击,一声闷响顺着脊椎窜到天灵盖,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黑暗就从上方沉沉压了下来。
等再睁眼的时候,双目所及全是熊熊烈火。赤红的火舌沿着木梁疯狂游走,灼烧的空气中不时传来木头的爆裂声。
兰香顾不上细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剧烈的头疼刺激的太阳穴狂跳不止,嘴里一股铁腥锈味,喉咙火辣辣的疼,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扎刺。
兰香挣扎着想爬起来。才勉强撑起身子,就看到不远处面朝下趴着一个人。
更让人心惊的是那人脖颈上插得的海棠花银簪和身下一大片的殷红。
那日她与崔蔚欢好完身边起身,正穿衣服的时候,崔蔚的手在她头上一抚。
待到镜前看到是根银簪后,兰香心里高兴之余又有些小失望,靠在崔蔚肩头故作委屈道:“少爷是不要兰香了,用这个打发奴婢吗?”
崔蔚轻抚着她的脸,语带慵懒道:“怎么会。是你服侍的好,才赏你的。想赏更好的,你现在的身份戴着也不合适。”
兰香心里一阵窃喜:“奴婢是真心爱慕少爷,并不是为了这些。”
崔蔚手上一顿,语气很是无奈:“你的心意我自然知道。只是娘管得严,木犀院里服侍的人都是她特别挑过的,多是小厮、婆子。我贸然调你过来,她定不同意。”
兰香自然知道这事要徐徐图之,此时并不着急,善解人意道:“我一定日日戴着着这簪子,就好像自己陪在少爷身边。”
浓烟灌入鼻腔,一阵剧烈的咳嗽将兰香的思绪拉了回来。
刚刚还在头上的簪子,怎么会插在陈彦之身上?
“怎么走水了?快去通知老爷!赶紧喊人灭火!”
“陈公子是不是还在里边!要不要先救人?”
“怎么救?这么大的火,里边都没动静,人只怕早就没了。还是先去打水、喊人吧!”
不!我也在屋里!快救救我!
兰香想高喊引起屋外人的注意,拼劲全力只发出如喘息的轻呼声。
努力往门口爬,没两步,带火的梁木伴着瓦片悉数砸到身上。
兰香听到骨头断掉的“咯嘣”声,嗓子更是火辣辣的疼。
兰香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了。
讨厌整天围着火打转过日子,最后却葬身火海。
真是天大的讽刺!
有泪水冲上眼眶,不等流出便已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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