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徒步依旧是沿着小道前进。
叶停正跟着队伍走在木质栈道上。栈道下是潺潺的溪流，水汽混着草木的清香漫上来，沾在他微卷的发梢，带来一丝清凉。感冒彻底退了，喉咙里的灼痛感消失无踪，只剩下清晨特有的清爽，让他难得有了些放松的心情。
“叶老师，等一下！”身后传来林晓的声音。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见林晓快步追上来，手里攥着一个剥得干干净净的橘子，橘瓣晶莹剔透。
“这个给你。”她把橘子递到他面前，指尖因为剥橘子沾了点橘络，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期待的笑意。
叶停的指尖顿了顿。他其实不太习惯吃别人递来的东西，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亲近他总会感到些无措。
可林晓的热情直白，没有丝毫让人反感的刻意。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他还是试着推了推，声音放得很轻，怕伤了对方的心意。
“我还有呢！”
林晓却把橘子往他手里塞得更紧。
“这个可甜了，你尝尝就知道了。”
橘瓣的微凉透过指尖传来，带着新鲜的果香，叶停看着她坚持的样子，终究还是松了手，轻轻接了过来。
“谢谢。”他低声说，把橘子托在掌心，橘瓣的弧度像小小的月牙，映着晨光，显得格外温柔。
林晓见他收下，立刻笑开了，“不客气！那我先去找我朋友啦！”她说完，转身就往前跑，马尾辫在身后晃了晃，很快就融进了前面的人群里，留下一串轻快的笑声。
叶停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掌心的橘子。他其实对水果没有特别的偏爱，但这颗橘子剥得仔细，连细小的橘络都被清理干净，能看出递橘子的人花了心思。
他犹豫了一下，抬手想拿起一瓣放进嘴里，指尖刚碰到橘瓣的软肉，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推力。
那力道不重，却来得突然，叶停没站稳，身体往前踉跄了一步。掌心的橘子瞬间脱手，“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沾了泥土和细碎的落叶，原本晶莹的果肉瞬间变得狼狈。叶停稳住身形，心里一怔，回头去看身后的人。
步道上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一件连帽外套，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他下颌线的弧度很锋利，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垂在身侧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他站在那里，像融入了周围的树林，明明是活生生的人，却透着一股莫名的清冷，和旅游团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抱歉。”男人开口，声音低沉，带着点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
他的目光落在叶停脸上，停留了不过一秒，就移开了。
叶停这才看清他的眼睛。男人的眼尾微微上挑，瞳色是极深的墨色，像藏着一片没有星光的夜空，明明是道歉的姿态，眼神里却没什么歉意，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落在他脸上时，像在观察什么稀有的物件。
这样的目光让叶停有些不自在，他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弯腰想去捡地上的橘子
“没事，我自己没拿稳。”
“不用捡了。”男人却忽然开口，声音依旧低沉。
“脏了。”
他说着，往前递了递手，似乎想帮他，但又很快收回，只是看着叶停，补充了一句，“我叫凡伊。”
叶停捡橘子的动作顿住了。他直起身，看着眼前的男人，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陌生人会突然报上名字。
凡伊……这个名字有点特别，像带着点古老的气息，念在舌尖，莫名有种奇异的感觉。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比如“没关系”，或者再客气一句，报上自己的名字“我叫叶停”，可怎么回都很怪异。
他还没想好怎么说，凡伊就已经转过身，朝着与旅游团相反的方向走去。
男人步子迈得大，背影颀长，深色的外套在晨光里晃动，很快就拐进了旁边一条岔路，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他心里有些奇怪，这片森林的步道都是旅游团规划好的路线，很少有人会走岔路，而且这个男人的穿着和气质，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旅游的。
目光落在地上的橘子上，心里没什么波澜，只是觉得有点可惜——毕竟是别人特意剥给他的。
“哎呀，橘子掉了！”不远处的林晓听见动静，回头看见地上的橘瓣，立刻跑了过来，脸上满是可惜，“没事没事，我包里还有，我再给你剥一个！”她说着就要去翻背包。
“不用了，真的不用。”叶停连忙拦住她，语气比刚才更诚恳了些，“我不太爱吃甜的，刚才收下已经很麻烦你了，掉了也没关系。”他说得认真，眼神清澈，没有丝毫敷衍的意思。
林晓看着他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那好吧，要是你想吃了，再跟我说。”
叶停松了口气，蹲下身，想把地上的橘瓣捡起。刚碰到一片沾了灰的橘瓣，风忽然吹了过来。
风里带着森林深处的凉意，拂过他的脸颊，也吹走了栈道上残留的橘子香。
叶停站起身，将橘子装进随身带的垃圾袋中。
望着蜿蜒的小道——从昨天进入森林开始，那种若有若无的窥视感，像一根细针，总在不经意间刺他一下。
可刚才被撞到、橘子掉落的慌乱里，那种感觉竟消失了，就像被风吹散的橘子香，无影无踪。
走了几步，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望刚才那个男人消失的岔路。树林茂密，枝叶交错，根本看不到任何身影。
他心里那点奇怪的感觉还没散去，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那个男人的道歉很轻，撞他的力道也很轻。
刚才那一瞬间，他好像闻到了一股极淡的气息，不是草木香，也不是泥土味，而是一种类似……陈旧木头混合着松脂的味道，很特别，却又莫名地让人有些心慌。
难道这些天的窥视感是那个男人带来的？
凡伊……好特别的名字。
他甩开脑海中的胡思乱想，反正旅游结束就没什么事了。
前面的林晓正和朋友说着什么，偶尔回头冲他挥挥手，笑容灿烂。
栈道两旁的树木越来越茂密，叶停看着眼前的景象，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刚才托过橘子的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橘瓣的微凉。
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毕竟这片森林这么大，偶尔有人路过也没什么。
他抬头望向前面的空地，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隐约能听见大家的笑声。
徒步还在继续，导游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介绍着路边的珍稀植物，什么“珙桐”“红豆杉”，名字生僻，却带着自然的灵气。
叶停跟在队伍里，偶尔停下脚步，欣赏周围的景象。
他不再去想那些莫名的窥视感，也不再纠结于掉在地上的橘子，只是专注地看着眼前的景色——溪水潺潺，鸟鸣清脆，草木葱茏，这些鲜活的景象，跟城市的样子相比让他觉得很放松。
走到半山腰时，队伍停下来休息。林晓拉着朋友跑过来，递给叶停一瓶水：“叶老师，喝点水吧，爬了这么久，肯定渴了。”
这次叶停没有推脱，接过矿泉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清凉的水流过喉咙，舒服得让他轻轻眯了眯眼。
“谢谢。”他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
林晓笑了笑：“叶老师，这里没信号，等游玩结束，可以加个微信吗？”叶停想了一下，这一路上林晓帮了他不少，加个微信总没什么的。
“好。”
林晓有些意外，她都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了，没想到对方竟然答应了。她强压住内心的激动，装起矜持道了声谢谢转身拉着朋友去一旁。接着传来几声兴奋的尖叫。
叶停靠在一棵大树上，望着远处的山峦，雾气在山腰间缭绕，像一层薄薄的纱。他想起自己在孤儿院的时候，偶尔也会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望着远处的天空发呆，那时候的他，总想着以后能有一个安静的地方，做自己喜欢的事。
现在，他成了大学老师，研究着喜欢的西方哲学，虽然偶尔会觉得孤独，但也算实现了小时候的愿望。
休息了十几分钟，导游吹响了集合哨，队伍继续往上走。叶停跟在后面，脚步轻快了些。阳光越来越暖，透过树叶落在他的身上，带着淡淡的暖意。
或许这次森林之旅，真的能像张老师说的那样，让他彻底放松下来，找回最好的状态。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树林里，一道颀长的身影正靠在树干上，墨色的眼眸紧紧盯着他的背影，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刚才那阵撞到叶停的“意外”，并非偶然，而是刻意为之。
凡伊站在阴影里，指尖还残留着刚才推搡时触碰到对方衣角的触感，鼻腔里满是叶停身上那股让他着迷的苹果香——比昨天更浓郁，更诱人。
他看着叶停接过矿泉水，看着他靠在树上休息，看着他脸上露出放松的笑容，心里的占有欲越来越强烈。他要让这股独一无二的香味，永远留在人间，留在这里，留在他能触及的地方。
凡伊缓缓直起身，隐入更深的树林里，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跟在队伍后面，不远不近，从未离开。
而前面的叶停，对此一无所知，只是专注地看着眼前的风景，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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