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对视,他狡黠,我自然。似乎是习惯了和他偶尔有亲密的举动。
“大王,戎狄使节到了扶风殿。”陈忠在门口通禀。
鹰隼含住糕点,大口包到嘴里:“知道了。”含糊不清的言辞,陈忠张耳辨析了一下,问道:“大王是用完膳再过去,还是需要奴才安排您与使节共进晚膳?”
“在这儿用膳吧。”
我嘴唇翕动有话要说。
戎狄与熙国素来交恶,直到珠玑公主嫁过去后两邦关系才缓和一些,今年是他们第一次派遣使节带礼物到熙国来恭贺新年,不合适叫对方久等。
鹰隼笑道:“你不是煮了我的饭吗?”
我无奈一笑:“那大王就用过膳再过去吧。”奔波了一天,他也很饿了。
“今晚吃得真舒服啊!”
鹰隼抚着撑圆的肚子离开餐桌。
“要走了吗?”我问。
恭候已久的陈忠随即扬声吆喝:“吩咐起驾!”
话刚落音,一片黑色袖子就甩到了他的头上,“谁说要走了?”
他尴尬的低下头,堆着笑容道:“奴才以为大王要起行了,大王这会儿……还要坐吗?”
“吃太饱了有些不消化,本王想在琼台殿歇一歇,喝盏茶再走。王后,劳烦你为本王点茶。”
我微抬起眼来,这个时辰还要点茶吗?一会儿天色就黑了。
“去吧,用咱们的梅花杯。”鹰隼看起来颇有兴致。
也罢,我吩咐苍耳:“准备点茶。”
炭炉里的火燃得只剩下灰烬,醇厚的茶香飘满了房间。
鹰隼深啜一口汤面,赞许道:“你的手法实在灵巧,尽得了茶叶的香浓。”
“你这样夸我,我要脸红了。你是第一个赞赏我茶艺的人。”我淡淡轻笑,垂下手欣赏着鹰隼面容上悠闲的神情,那一丝不经意透露出的满足感也令我尝到了成就的滋味。
“你从何时起开始学习茶道的,没有人夸过你吗?我不信。”
“确实没有人夸过我。学茶也是偶然,若不是母亲带我去了甘泉寺,以我毛躁的个性,可能这辈子也不会跟茶结缘。一切只因那里的生活太平淡了,平淡到你不得不静下心来,不然你没法儿在那儿待下去。”
“那是什么地方,一所寺庙吗?”
“是的,我的母亲在那里修行。不过她已经过世。”
“跟我说说那个地方吧。”鹰隼徐徐品茗,徐徐的问。
我的话匣子被他打开:“那个地方在乡下,与王城实在太不同了。人口不多,没有丰富的生活,村民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有着规律的节奏。那种节奏好像不可能被打断一样,因为那里的人对城市里的生活茫然无知。但是,他们也有他们的快乐。在小河边,和邻居们一起洗衣服,叨嗑家常;在树荫底下,一起乘凉,喝碗自制的酸梅汤,数落或夸奖一番各自的孩子……他们对串门的人都十分热情,对需要帮助的人无不有求必应。我喜欢那里,从不喜欢到喜欢。”
“听起来很宁静。”
“茶性也是这样。”我为鹰隼续上茶,“很宁静。师太跟我说,茶与人是相通的,也活在时间里,有它的甘苦。学习品茶,可教人性情温和。但我还是浮躁。回到王城,从前的坏脾气还在,一点儿都没变。”
“哈哈,我瞧你挺好的,除了嘴硬好斗之外。”
“唉,你也发现了!”内心里充满了欢乐,我转动目光,看到位立在我对面的陈忠在偷偷的冲我使眼色。
不禁瞥了一眼漏壶,呀,都酉时三刻了!
“点茶忘了时间,估计耽误你的正事了。”我提醒着。
鹰隼看向漏壶,微微眯起眼睛,“本王得走了,你的茶很好,我很喜欢。”
他站起身。
我促狭道:“不是骗我的?”
他回头对上了我的笑,“君无戏言!”
****
《茶经》从桌角滑落到地面。
朦胧中我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是鹰隼来了吗?我扬起睡意沉沉的脑袋。
“王后困了么?”来的是苍耳。
我揉揉眼睛:“看书看得睡着了。”
“时辰不早了,让奴婢服侍您安歇吧。”
我失落地点点头,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大王说会过来吗?”
“不知道,没人过来传话,估计是不会来了。”
我脱掉外袍,走到榻边,瞅着榻前的空地微微发呆。
我在等他吗?
是的,我非常期待他的到来。
没事逗逗我笑,心烦的时候安慰安慰我……这样的感觉真好。是不是说自己内心已经接受了他,是喜欢他的?
自欺欺人可不好。墨月牙,不要再抵触了。
今天又是一个明媚的晴天。
到处都萌动着万物复苏的声音。
就连那弹奏出来的筝曲也铮铮然有勃发的朝气。
我穿过新植的牡丹花带,循着筝声向一位宫女问道:“你知不知道这筝声是从哪里传来的?”
“回禀王后。”宫女指着东边:“前面有个亭子叫‘隽华’,有位女伶官常在那儿弹筝。”
“这筝声真是不同凡响,苍耳,我们去看看吧。”
“是。”
筝声渐渐奏到激昂处,我加快脚下的步伐,害怕曲子弹完弹筝的人会抽身而去。身后的奴婢们也跟着我快步绕过团团花圃,来到山丘之下。隽华亭就掩映在小山丘上层叠的树影之中。
我驻步倾听,筝声还在,弹完一曲,她重起一个新调。
有人抱着琴从山上下来,他蓝布长衫衣袂飞扬,见到我们神色一紧,忙端正姿态施礼:“见过王后。”
我打量他陌生的面孔,这个男人约摸三十岁,气度超然有艺术气质,“你认识我?”
“小人不才,有幸为王后的婚礼奏乐。”
“你是乐师吗?什么名字?”
“小人顾留瑕,是宫中竹里馆的琴师。”
“哦,顾留瑕……”我听着空气中的仙乐飘飘,“上面弹筝的人也是你们竹里馆的乐师么?”
“那是莫离,新来的女伶官。”
我微微一笑,提起裙边,离开他,往山上走去。
石板路被露水浸得湿润光滑,我险些滑倒,小心翼翼地来到亭外,一个碧衣女子正在亭中专注地弹筝,手法娴熟,一派从容自得,她似乎很享受自娱自乐的感觉。
苍耳从后面跟了上来,我听到响动,回身制止她上前,蓦地,亭中的筝声断了,我意识到惊动了她,回过头,那双干净的眼睛正瞧着这里。而后,她缓缓站起身。
我心中感叹闻名不如见面,她的筝声动人,人也文静、清秀,还这么年轻。碧色的衣服极衬她的皮肤,腰带上系的鸟型玉佩也显格调。
我向她走来,她恭敬地行礼:“奴婢入宫不久,不知这位贵人是……”
“我是王后。”简单说道,不想以地位凌人。
“参见王后。”她到底还是谨慎了一些,跪拜在地。
我亲切地说:“我知道你叫墨离,你也姓墨吗?”
“回王后,奴婢姓韩,韩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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