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
“不用再说了!”我转身,面朝着墙壁,脸上的严厉正如同这一面墙,纵然有光亮侵袭,依旧冷不可摧。
“陆德安,你同陈忠一起过去,把我的话带到,这件事,墨家绝不因他是大王而善罢罢休!”
说完,我拖曳着鲜红的裙摆转入内室。
此刻,仁寿殿外严密的坚守令鹰隼感到,自己的命运已经深陷囹圄。他很痛苦,仰着脑袋,心灰意懒地坐在椅子上,无力地张着四肢。
对于杀死墨辰,他一点也不后悔。他早想这么做了,为什么不呢?若是早点杀死他,洛景和孩子就不会有那次无妄之灾了。他憎恨自己弱小的能力连妻儿都保护不了,又何谈去做一国之君?
殿门被陈忠推开,陆德安紧跟着走了进来。
“大王。”陈忠低唤,鹰隼无动于衷。他径自将刚才去琼台殿的事禀告了一遍,鹰隼不满地坐正身子,就要责怪一句,适才注意到陆德安的存在。
“大王,王后有些话想对您说。”见到如此失意的鹰隼,陆德安内心难过地动了一下。
“你先下去吧。”鹰隼挥退陈忠,又警告道:“以后没有本王的吩咐,再敢擅作主张,必予以重刑。”他垂着目光,深深的疲倦。
门轻轻的合上,陆德安走上前问道:“大王,您的主张是什么?接下来预备怎么应对?”
“王后叫你问的?”
“王后说这件事摄政王不会善罢罢休,您叫墨家断后,他也必定以非常手段来报复您。”
“本王明白。”轻松的口吻。
“您为什么这么做?再怎么伤心、仇恨,徐美人和孩子也都不在了。”
“如今,朝中政事本王再也插不上手,留在宫中,也不能给身边的人任何保护。摄政王留着我,不过是想以此蒙蔽天下,把持大权……若是我死了,在王钊军营中的偃便会成为熙国新一代王权的象征,他们的大军会很快北上,匡扶朝纲的。”
“原来大王是这么想的。”陆德安说不上赞同,也说不上反对,只是有些恍惚。这么多年来,他默默观察着这位大王的变化,对他的感情亦是有增无减,昔日那个顽皮会放肆大笑的男孩儿,如果面对的是顺境,他的人生一定骄阳似火。内敛的锋芒,虽可见其器量超凡,同时,也昭示着他的坎坷。
“奴才以为,偃殿下不想失去您这个手足。不管王室的厄运会以怎样的方式终结,他一定不希望用您的死来加快结束的步伐。如果您信任王后,我想她是可以帮您的。”
“我想,她应该对我很失望吧。”他神情萧索,呼吸都显得苍白。
“如果王后愿意帮您,您会信任她吗?”陆德安询问。
鹰隼无声,凝着目。
“您在宫中没有盟友,为什么不重新经营与王后的关系?您是她唯一的丈夫,她是个女人,再漠然,也不会狠心见您赴死。”
鹰隼扬起头,吐出一口薄气:“我不想再连累月牙,所以对她绝情冷漠。她既然什么都忘了,我希望她可以远离矛盾。”
陆德安的眼睛里含着理解,“可您现在,太辛苦了。太……孤独了。”
“我已经习惯了孤独,至少常常是这样感觉。”他的手指握紧,陆德安忽然留心到,他手掌里攥住的竟是王后常戴在手上的珊瑚珠串。
“有件事您可能误会了王后,那条珠串是她母亲留给她的。”
“现在我也这样想,她留着它,大概是因为别的原因。”鹰隼起身走过来,将珊瑚手串递给陆德安,“帮我还给她,这是她爱惜之物。”
陆德安迟疑地接到手中:“您可以试试,与她修好。”
“不必了。”他背着手,“之前我利用过她的感情,这个时候向她求助,她又怎么相信我呢?”之后是冗长的叹息,便不再说话。
陆德安望着他寂寞的身影,心头浮泛遗憾之情。他慢慢退后,转身渐渐淡出。
沈浸在悲痛中,墨夙渊十日没有入朝。这种迹象令人称奇。
这十日内,我出宫去看过父亲,只是一次都没有去过仁寿殿。
家中的墨兰开得好像一支支怒射的利箭,而父亲不仅仅是伤心,更多的是失意。一个盛年男人,膝下两个儿子都死在了自己前头,他费尽苦心建立的家业,难寻后人,他十分愁苦。
我安慰不了父亲,此时的他有些病态,无处安放的野心在他脑子里冲冲撞撞,他开始害怕,害怕自己营营役役、兀兀穷年之后,也不过是徒劳一生。
接下来的十天,父亲仍没有入朝,他命副将找来许多年轻女子,疯狂纵欲。
他疯了一样要留下继承人的种子,王钊那边,却在励兵秣马。
前线送来战报,王钊大军已经开出江南。偃被尊封为贤王。
这一记警钟惊醒了春梦里的墨夙渊,他恼火地穿上衣服,直奔宫门而来。
这是一个阴天,乌云遮蔽了所有的日光,不到申时,宫殿里头就黑压压的难以视物。陆德安从外头进来,报道:“王后,摄政王入宫了。”
“在哪儿?”我问。
“他气势腾腾的去了仁寿殿,今早的消息,王钊再次宣战了。”陆德安说完望着我,似乎担心听到这么紧迫的消息,焦虑的墨夙渊会不会做出什么冲动之举?
我提着花洒,继续给兰花浇水。淋了五盆后,陆德安终于忍不住屏退了周围宫人。
我提着花洒的手一顿,“你有话要说?”
他轻撩衣摆跪在地上,“恕奴才不敬,恳请王后救救大王。”
“陆德安,你敢说这样的话?”花洒被我重重撂下,“你到底是谁的奴才?”
“王后,请您听奴才把话说完。您知道,我原本是伺候大王的,经历过惨淡,我应该学会明哲保身了。可是不,我不能向自己的忠诚屈服,大王永远是我的第一个主人。而您是第二个,你们都是用心待人的。我现在做此想法,一来是为大王考虑,二来也是为您。”
他的表情微微有些波动,话越说越大胆,也越来越掏心掏肺:“您还很年轻,二十岁都不到,墨夙渊却过了盛年,还能有多少力气,他最顶峰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可以说一只脚将踏入棺材,你跟着这个老家伙赔上自己的幸福有什么益处?”
“放肆!”我喝道,双手合于腹前。陆德安啊陆德安,如此贬斥父亲真是不要命了么?
他睁着眼,眼神刚强,好像为了这些话甘心付出生命。“我知道您没有失去记忆。”
无意识的,我呈现的威仪有了松动,“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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