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更热情更短暂的夏天开始了。」
——《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赫尔曼-黑塞
“很可笑吧,我是直到那时候才知道,我父亲他原来也不是那样严肃的人,他还是会笑的,只不过……”
只不过那是他最后一次笑了。
听完挪亚的讲述,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好了好了,故事就讲到这里了。”
汤匀看不下去这死气沉沉的氛围,“看你们那样儿,都哭丧着脸干什么?别坐着了,站起来走走吧,都活动活动筋骨。”
“毕竟待会儿可是有很长一段路要赶的。”说着,她看了一眼遥远的天际。
“因为天,很快就要再次黑了。”
一阵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
天空是突然黯淡下去的,随之消沉的还有茂密的树林、浅草与溪流、熊熊燃烧的篝火。
李诗筝站起身,将黑色风衣还给张闻亭,又把烘干的毛呢大衣重新套在身上。
张闻亭从她手里接过衣物,两人的指尖在温热空气里打了个照面,随即很快错开。
“谢谢你的衣服。”李诗筝说。
“不客气。”张闻亭答。
随着火光的渐渐微弱,所有人的面孔都陷入短暂黑暗,四周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了。
挪亚说:“我好不容易建好的篝火!”
汤匀说:“安啦,它已经尽到最后的义务了。”
在时而间断的谈话中,黑夜再次来临。
那条银蓝色的河流再次从天边倾泻的时候,李诗筝并没有觉得美轮美奂,而是有点沉重。
同样这么想的还有挪亚。
一想到这样瑰丽的河流是以亡者的生命汇成的,再美丽的场景也会变得让人无所适从。
一行人再次上路。
“嘿,李……”挪亚回忆了片刻。
“李诗筝?”
“我的名字对外国人来说有点拗口,你叫我Season就可以。”李诗筝说,“这个谐音是不是比较好记?”
“真的耶,诗筝,Season,很好听的名字。”挪亚又看向了张闻亭,“那么…….”
“Winter。”
“Winter。”
两道声音同时回复他。
挪亚诧异地望向李诗筝。
张闻亭也看向她:“你怎么知道我的英文名?”
“我瞎猜的。”李诗筝面色不改,“这很好猜啊。闻亭,Winter,也是谐音啊,不对吗?”
“我还以为你们之前认识呢。”挪亚道。
李诗筝笑了笑:“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张闻亭也笑了笑。
“话说,你刚刚叫住我是想说什么?”
“哦,对。”挪亚仿佛才想起来,“这是你们经历过的第几个晚上啊?我听汤匀说,每个人的路程不一样,有的人走得快,有的人走得慢。”
“第二个晚上。”李诗筝回答。
“我是第三个晚上。”挪亚道,“那你刚从山洞出来时,见到的景色是怎样的?”
“冰山,积雪,灰土,风很大。”
“哦,和我一样呢。”挪亚惊讶地道。
汤匀解释道,“我说过了呀,挪亚,你这个笨小子。我早在第一天就告诉过你,白昼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只有山洞和黑夜里的返生河才是指引方向的真实。所以白天走再多路都是没用的,黑夜才用来赶路。”
“和我们的世界相反呢。”挪亚说,“至少在我的认知里,白天光照强,气温比较温和,野外的危险也更少,更适合外出和赶路;黑夜则因为温度骤降和视野受限,需要减少热量消耗和保护好自己。”
“有没有这样一种说法,蓝河里的一切都和现实里相反呢?”李诗筝道,“你们看,在蓝河里对生的**越强烈,人反而越无法存活。黑夜比起白昼更加真实。现实里人们走在生到死的路上,而我们正走在死而复生的路上……”
“有道理诶。”汤匀点头,“但是我还是不喜欢吃螺狮粉,上次有个灵魂包里带着螺狮粉,有天她说要煮了当宵夜,那东西煮起来特别臭,好像厕所炸了一样!我好几天都反胃。”
“螺狮粉?听说过。”挪亚道,“好吃吗?”
“史。”汤匀吐出一个单音节。
突然,她来了精神,指了指张闻亭道,“嘿,你们说,这家伙在蓝河里这么讨厌我,现实里会不会喜欢我喜欢得要死啊?依照这个厌恶程度来说,其实他现实里暗恋我很多年也说不定哦。”
张闻亭说:“那我要毙了现实里的自己。”
莫名的,他想到白天在河边李诗筝说的那些话。
会不会因为她现实里很讨厌他这种人,所以在蓝河世界里才会对他那么感兴趣?
想什么呢,那只是个假设。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
汤匀倒是气急败坏,“喜欢我就这么丢人吗?”
“哦,难道在你们中国,恋-童-癖不违法吗?”挪亚颇有些惊讶,“东亚的一些国家,我去的比较少,但是我记得中国的法律相当健全啊。”
汤匀说:“去你的!老娘已经在蓝河呆了不知道多久了!按照你们人类世界的时间来计算,已经有不下百年了!你们对我来说都是小屁孩!”
“小孩姐。”挪亚心领神会。
“小孩奶。”张闻亭纠正。
挪亚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李诗筝很惊讶,“这不是tictok上面的梗吗?挪亚你一个外国人居然还在网络潮流前线,而且,张闻亭你不是返生官吗?”
tictok是近几年风靡全球的一款短视频软件,深受学生和上班族等年轻群体的喜爱。
“我上一个负责的灵魂是搞笑博主。”张闻亭答,“他教给我很多时下流行的网络热梗。”
“那挪亚呢?”
“我就是玩tictok赚钱的呀。“挪亚说,“你可能对我的脸没印象,但是你应该刷到过一个账号,叫做‘世界随笔’,我记得在你们国内也挺火的。”
“哦,就是那个做旅景视频的,转场特别丝滑。”李诗筝说,“我以为那个是大团队制作的。”
“哪有团队会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啊!”挪亚道,“那些都是我一个个踩出来的景点,很多场景对角度的要求特别苛刻,没人愿意干这种苦活儿!其实我也是随手做一做,主要是想完成我父亲的遗愿,没想到发了几条视频就火了。”
“难怪你挣钱啊。“李诗筝感叹,“你知不知道。去年外网上有专业人士猜测,你这个账号在海外版tictok的收益已经有一百多万美元了。”
“交完税以后差不多。”挪亚揉了揉自己高挺的鼻尖,沾沾自喜,“怎么样?很厉害吧?”
“厉害。”李诗筝点点头,“我回去要和我的朋友们吹嘘,我见到‘世界随笔’真人了,不是某摄影团队,而是一个很年轻的德国帅哥。”
“哈哈哈,等到时候回去了,我去找你玩。”挪亚说。
“正好有个项目要去大不列颠采景。”
两人聊的热火朝天,可以说是相见恨晚。
汤匀和张闻亭融不进这丰富的话题,前者是没办法——返生官虽然不是与世隔绝,但对当下现实生活的信息接收总是有延后性的,而当下年轻人的信息更迭太快,她插不进去话。
而后者是没想法。
张闻亭只是静静地聆听着,目光随着说话一方而挪动,就是做着这样简单的事情。
汤匀感叹:“看来我们都已经老了。蓝河是静止的,现实的时间却流动不息。”
“是啊。”张闻亭难得搭她的话,尽管也只有简短的一句。
这是属于返生官之间的惺惺相惜。
汤匀说,“你来蓝河也已经很久了吧,我记得有二三十年了。”
“这个很难估算。”张闻亭道,“我觉得应该更久一点。究竟有多少年,只能等触碰到真实的现实世界才能知道,但那是不可能的事。”
“是啊。”汤匀顿了顿,“不过你在最合适的时候被世界记住了,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是二十岁?男人二十一枝花啊……”
“话说,你有没有看过《返老还童》,华纳兄弟拍的一部电影。我感觉我就像故事最后的本杰明,明明心智已经很沧桑,老的都要死了,但身体还是小孩儿的模样。”
张闻亭纠正她,“心智也挺幼稚的,小孩儿起码还纯真,你只剩下蠢笨了。”
汤匀被他的话噎住,但是下一秒她突然瞪大了眼,“天呐,我才意识到,你今天和我说了这么多话。”
“是吗?”张闻亭又不置可否。
“是啊,难得呢。”汤匀回忆了一下,上次和你说话还是……反正那件事之后,你就没有再理过我了。”
她的目光停留在前方的李诗筝身上。
“直到她的出现。”
汤匀笑了笑,语气有些暧昧:“怎么啦,你很满意这个灵魂,对不对?”
“非常漂亮,又非常冷静,冷静得完全不像个坠入蓝河的返生者,负责她应该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吧?而且我看出来了,你们之间有火花哦。”她将两个食指对到一处,“滋啦滋啦的那种。”
张闻亭不知道说什么,之前触碰过李诗筝的指尖无意识动了动。
“你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汤匀指了指他的眼睛。
下一刻,却摇了摇头。
“不是这里。”
她莹润的指尖点在张闻亭被黑色风衣裹住的心脏。
“是这里。”
每日一问 有人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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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ter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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