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兰泽把新买的三套还没有穿过的衣服都给方小霍留下了，还将存在身上的钱都拿出来给方小霍。
方小霍却说：“哥，这些先不急。”
两人都是用小臂撑着大腿，垂头向下看着脚面，这样即使上面有摄像头也拍不到他们说什么。
可方小霍还是改用了很浓的方言，并且极小声道：“你、你也是编码人这个事你知道么？”
尹兰泽极力控制情绪道：“你说什么？”
方小霍说：“你不知道？”
尹兰泽确实不知道。
他一直以为他就是死亡后偶然穿来的，而原主是不是猝死，或者怎样，他并没有什么记忆。他以为他们只是互换灵魂而已。
如果他是编码人，那原主呢？！原主去哪了？
每个编码人都会有一个“原生人”来作为模子，仿照着这个原生人来制造。也就是说如果他是编码人，那么原主就是原生人。
那他到底是怎么来的？又是谁让他进到千德王府？原主是不是并没有穿越？
理论上讲，编码人出生就在胶田，一辈子都在为采胶服务，直到年纪大了实在是采不了胶才有可能被放走。到那个时候他们会得到一个被政府认可的身份，就像那天在服装批发城外看到的那位卖皮筋的老人一样。
否则不论是求学还是经商之类的，都不可能。
可他怎么会是编码人？
尹兰泽瞬间觉得这事复杂了许多。
一个编码人如果想要个真正最贴合自己的身份，那只有把原生人的身份抢走。
所以这世上还有一种人叫“编码强盗”。这类人就是用各种手段取代了原生人，占据原生人的身份而活的编码人。
马莱多尔对此事看得格外严格。编码强盗一旦被发现并确认是自主抢夺了原生人的身份，那就是极刑。
他虽然不是自由抢夺，但他现在确实属于占了不该占的身份而活。如果真的东窗事发，那他要面对的就是极刑，或者一辈子被赶到胶田，到死都不能走！
尹兰泽感觉脑子里“嗡”一声，尽量镇定下来问道：“你确定？”
方小霍担忧地说：“**不离十。”
他当然希望他哥不是。他还想着他哥要是出身好，那他们以后的生活也会更有保障些。可如果他哥也是编码人，并且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他们还不如作为两个普通人生活。现在这就好比处于旋涡，却还不知道催动这场阴谋的人是谁。
尹兰泽头皮发麻。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反而还不能太早离开乌榕时。
他不知道背后是什么人在搞鬼，又是因为什么原因，那这段时间在千德王府起码比较安全。
尹兰泽思考了许久道：“小霍，这件事情你就当没发现。我会想办法给你弄个新的身份，到时候尽量把你送到素晚王妃那。如果她同意，我们以后还会时常见面，其他的事到时再慢慢考虑。但你切记，我身边的那几个人都不是能完全信任的人。以后只要不是我们两个人私下谈，都要注意一言一行。”
方小霍道：“知道了哥，我一定小心。”
他还心有余悸。采胶人实在是太苦。他自己不过过了半个月的采胶生活，就仿佛经历了漫长的一个世纪。那是真的度日如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可绝对不要再回去了，也不希望他哥有经历这些的风险。
尹兰泽道：“先别想了。你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多吃点，赶紧把身体养好。”
方小霍点点头：“他对你好么？就是刚才那个人。”
尹兰泽说：“好不好的我也不可能真跟他在一起。他才十八。四舍五入算二十，大不大小不小的。而且这小子就是个刺儿头，难搞得很。”
方小霍说：“那我知道了哥。我到时候也会想办法多了解一些这边的情况，看看能不能帮到你。”
尹兰泽按了按方小霍的肩：“这就对了。打起精神来，以后的日子也未必就不比从前好。咱们就当是一次新生。你之前不是一直觉得自己长得不够成熟？这回你可以随意挑一张脸。”
原本的方小霍是娃娃脸，看着就像个真男高。这会儿易了容，像长开了一些，起码也是个男大。这技术倒是真的很高明。但要是想换，应该还能换新的。
方小霍终于露出见面后第一个相对放松的笑容：“这倒是。不过我最高兴的还是哥你腿好了。”
上一世他哥受过重伤，腿脚不利。这事对他哥是个极大的打击。后来虽然经过积极治疗，但有一条腿终究还是落下了毛病，走不了太久。之后就一直用工作麻木自己，也从没想过找个知冷知热的人一起生活。如今没有这个问题，他觉得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他哥值得最好的。
尹兰泽对过去的事却似乎并不想多提。
时间太晚了，也不可能一直聊。他用通讯器联系了乌榕时，离开休息室。
虽然玥幽没跟他们在一起，但尹兰泽几乎敢肯定，乌榕时一定能注意到他跟方小霍聊天的情形。
果然，这人一见他便笃定道：“你一早就做好了要单独见方小霍的准备。”
尹兰泽斜靠在一边，笑道：“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神。”
乌榕时说：“你的确不是神，但是你一步步引着我把他送到你面前让你们见面。尹兰泽，你真是好手段。”
“不知道世子在说什么。”
“不知道？只怕你从清台监狱大门外就已经开始算计了。你知道玥幽是我派去盯着你的，所以你让她注意到你很在意那批犯人。你让我觉得方小霍对你很重要，让我留下这批人。你还误导我你对他有意思。要不是这样，我怎么可能提前让他来见你？”
“世子这联想能力不去做编剧实在可惜。你也不想想，我怎么可能知道你的选择？我顶多就是……”尹兰泽眼底露出几分不加掩饰的揶揄，“我顶多就是稍稍给了你那么一点点暗示而已。但能想到这里，主要还是靠你自己脑补不是？”
要不是脑子里那么多弯弯绕绕，怎么可能会想到这一步？与其说是他给他下套，还不如说是乌榕时琢磨他琢磨得太多。
乌榕时难得气焰上头。他已经许久没有被谁牵着鼻子走，没想到居然是他平日里最看不惯的人，想想就觉得窝火。
他深吸口气迫使自己镇定：“你跟方小霍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虽然没留在那间休息室里，但那间休息室里有隐藏摄像头和监听。只是这两人说话都是看着脚面说的，而且声音还极小，他基本就没听到声。但可以肯定，这两人目前并非互相爱慕的关系。否则久别重逢，不该是用那样简单的肢体动作来表达感情。
“之前不是说过么，世子不信？”
“换你你信？他是个编码人，你是什么出身？你们怎么产生交集？”
哇哦……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我是编码人这事。
尹兰泽心下有了盘算，坚定道：“方小霍是不是编码人这不重要，关键是我把他当弟弟。我知道你一直怀疑我示好的动机，但乌榕时我明确告诉你，我现在对你不感兴趣，只是没办法快速跟你拆伙而已。你要是想尽快跟我离婚，那就再帮我这一次。”
“帮你？你还欠我个条件没还，现在又让我帮你？帮什么？给方小霍重新弄个身份？”
“既然你猜到了，那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你再帮我这次，我答应以后需要配合你的地方我一定尽力配合。再过些日子就是流胶节庆典。如果我没记错，今年这个节日你们自由之环东南舰队的首官要去星都见帝君。届时要带家属出席，你该不会想一个人去吧？”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不是个东西？”
“有啊，而且很多。”尹兰泽浑不在意地笑道，“多得我自己都数不清。”
乌榕时看起来是一副恨不得掐死他的表情，半晌后磨了磨槽牙：“跟我来！”
两人到了舰桥位置，乌榕时的休息处。
这里是这条舰船里最安全，也最私密的地方。平时只有乌榕时一个人可以用。他带尹兰泽进门的时候还稍稍顿了一下，有那么片刻的迟疑。但最终还是带人进去。他打开光脑之后给尹兰泽看了几种可行方案，让尹兰泽挑选。
易容不难，但是易容之后万一出现什么突发状况，有可能会被认出来，所以最稳妥的方式是整形。
至于身份，星河无际，碰上什么样的人都有可能。弄个独立的新身份对于乌榕时来说并非难事。
尹兰泽：“这事我要跟小霍商量一下。”
乌榕时诧异中语气都变得比之前和气了些：“你很尊重他。”
之前尹兰泽在提到方小霍的去留问题时也提到过，如果方小霍实在想要自由，就尊重方小霍的选择。
“我说过，我把他当弟弟。至于信不信，随你。”
“哼，你要是真把他当弟弟，就不该送他你自己买的衣服。你真当外面那么安全？”
“你怎么知道我送的衣服他不会穿出别的效果？”
乌榕时像是遇到了跟长官顶嘴的刺儿头兵，气得血压飙升：“难不成他还能自己把衣服染个色？”
尹兰泽说：“那我不知道，还真没准。”
我信你个鬼！
乌榕时跟尹兰泽去见方小霍。结果一进门就发现，方小霍还真的在染衣服，他跟玥幽一起。染料看起来像是蔬菜弄成的汁水，有两条裤子都泡在其中，而他手里还拿着一件半截袖。
方小霍正往半截袖上面缝娃娃，特别专注。那娃娃看起来是极光舰统一使用的那种毛巾做的，连眼睛和耳朵都已经缝上了。
是个大兔子，缝得特别精细。
“没骗你吧？”尹兰泽笑。他这个弟弟，虽然三不五时就想要模样变得阳刚点，但内心深处还是特别喜欢这些可爱的小东西。
“哪学的？”乌榕时问。
“秘密。”尹兰泽道，“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
“你当我稀罕？”乌榕时道，“不过这倒正适合给他弄个新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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