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配合默契,退远十来丈之后,一者松绑,一者解穴。
动作间,黎风烨悄悄观察毛五晌三人,他们竟当真不加阻拦,一门心思搜刮珍宝。
一眨眼哑穴得解,胡老板捂着喉咙试了试声音,嗓子眼却干得半句话都说不出。
他大口大口呼着气,黎风烨一面解开水筒丢给他,一面思索:毛五晌用刀不必多虑,但有一人背弓,当时粗略一扫,看木材约莫是两三石左右的长弓,箭筒露出来的几支羽箭箭尾平凡,再远一些,应当已在里程之外。
至于另一人布袋满当,难说行的是哪家功夫,迷香暗器,皆有可能。
胡老板拿起水筒,猛灌两大口,直等他嘴巴兜不住了,谢明青出声:“胡老板?”
登时,吁吁粗喘着的胡老板一抹嘴巴,又一拍额头,哭丧似地叫道:“两位好汉——老胡我有多少银两便给你们多少!切莫再把老胡吊在树上整整一日啊!”
谢明青失笑道:“胡老板莫怕,我们特来接你回家。”
“原来是两位恩公!”胡老板很是机灵,大喊之后小声问,“是洛剑仙托你们来的?”随即,他又嚷嚷起来:“没了你们,我老胡可怎么活啊!”
谢明青轻轻颔首,问:“胡老板可识得此处?”
胡老板显然乏极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揉了揉抽筋发麻的大腿,“认得,认得。就在津州南面,老胡我在津州打拼了二十来年,有什么不认得的。”
谢明青又问:“现下可还走得动路?”
远处的毛五晌三人仍在扒拉货物,然而渐有风起,林间莫名声响更大,黎风烨直觉不妙,顿时扶起胡老板,沉声道:“胡老板,此地不能久留,我们即刻进城。”
胡老板双腿颤巍巍地站着,连连“哎哟”几声,看向谢明青,“小哥,老胡我——”
谢明青并未说话,黎风烨“得罪”二字道出,已拉着胡老板大步迈去,依原路折返。
“好好好,小哥,我走、我走便是,但你慢点,慢点儿。”眼见看上去更好相处的谢明青不言不语,胡老板只得磕磕绊绊地跟着黎风烨,“老胡我平日里也爱看看江湖秘籍,可在这被吊了一天,哪比得上你们啊。”
黎风烨有意打探胡老板“被吊”缘由,奈何此时并非良机。他稍微放缓了步子,一瞥跟在身后的谢明青,见他轻笑,心中疑惑。
先前的异响越发清楚,林中风动草动,远处隐有马蹄声,谢明青耳力胜过他许多,绝对早已察觉,这家伙为什么视若罔顾?
顾不得这些,瞧胡老板实在吃力,黎风烨当即摘下阔刀,原地蹲下,“上来,我背你。”
胡老板张了张嘴,惊讶道:“小哥,真有这么着急吗?不必吧——”
话未说完,他两眼一翻,脑袋一晃,身子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黎风烨仰头一看,谢明青手从胡老板颈后落下,显然是他把胡老板劈晕了。
“……”黎风烨无语至极,“你做什么?”
话虽如此,时下紧急,若与人讲不通,黎风烨倒也理解谢明青所作所为。说着,他抬起胡老板背好,立马往南城门方向纵身跃去。
谢明青足尖一点,来到他身旁,轻声道:“胡老板不会因此受伤,黎大侠,你放心。但我们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呼啸之中,黎风烨偏头看他,“先前和胡老板废话之人可不是我。”
“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胡老板罢了。”谢明青回话。忽然,他脚步一慢,右手出袖,指夹三只梅花镖,“可惜我们现在也跑不了了。”
随他话音,两人方才越过林边小道,尚未走出岔路,便听身后刀剑相撞,干戈声起。
谢明青落在自己身后,黎风烨不得不回头一望,果真,远处有两人逼向毛五晌一行人等。
一道响亮又清脆的少年声音骂道:“看来就是你们抢了谷中货物!”
未见少年身影,声音却如在耳畔,好生雄厚的内力。眼下胡老板安危最为紧要,黎风烨一叹,正欲转身,“啪”的一声落地,一根长鞭竟凌空甩来!
软鞭极长,鞭头悬一把匕首大小的短刺,立马拦住二人脚步。
黎风烨往后一掠,退了半步,便见谢明青袖角飘过眼前。
“走!”黎风烨轻喝一声,再度提气,不料缩回去的长鞭再度冒出,两节如环,直接缠向自己双足。
黎风烨迈步一躲,又听少年喊道:“还有同伙!”此次声音近在周遭,长鞭消失的瞬间,那名少年便来到了二人身前。他紫衣劲装,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
两人与板车三十多丈的距离,少年一息而至,当真见所未见。
货物遭劫本就万紫千红谷故意捏造的假象。听他宣称自己是毛五晌等人同伙,黎风烨莫名其妙,托住背后的胡老板,一沉右腕,紧握大刀,道:“胡说八道。”
“你是何人?”谢明青见了这少年,只觉得稀奇。
紫衣少年手中软鞭七节,长长短短,灵活敏捷,不仅鞭头与短刺相连,鞭身两边亦布满细钉,张张合合,似是机关之法,并非常见的兵刃。
他攥住鞭尾,以鞭拟剑,又一招刺来,“若非同伙,怎的会和他们同时身在此地!”
“出城寻人,恰巧遇见罢了。”黎风烨解下缠刀红布,挥刀一挡,软鞭撞上阔刀刀面,跳了两下,当即弹得远远了。
知他力大,少年再度出鞭,换之攻向谢明青,或撩或缠,或挑或绕,全然捉不到他一根发丝。
谢明青衣袂蹁跹,毫不费力,甚至出言笑问:“你是巴蜀中人?唐门?蛇楼?”
击击落空,又听谢明青语中含笑,如同戏耍般引他错步,少年怒斥道:“尔等败类,还不配晓得小爷我的身份!”
他一时恼怒,不管不顾地连连出招,攻势越发凶狠。
正是逞凶斗狠的年纪,谢明青不出手,而黎风烨受限于阔刀与胡老板,身形渐慢,少年虽不敌两人,一时间却借势堵死了岔道路口。
两人姑且退后两步,便见另一人攻势之下,毛五晌急急奔来,“两位兄弟,这几人是万紫千红之人!”
少年双眉一扬,道:“果真是同伙!”说罢,他看向屡屡令他吃瘪的黎风烨,又骂:“瞧你贼眉鼠眼,定不是个好人!先前还与小爷我狡辩,无耻!”
他铁了心认定谢明青与黎风烨二人劫货,步子一顿,捏着软鞭转了半圈,竟取下鞭头短刺,握在手中,掠身袭向黎风烨右臂。
无缘无故被骂了个狗血淋头,黎风烨无语,左掌运气一拍,正中少年左腰,逼他改道。
他仅仅用了三分力气,少年自然无事,不料羽箭随之而来,簇尖刮过少年脸颊,留下一串血珠。
紫衣少年原地愣住,垂眼一瞄,越发怒上心头:“表姑都舍不得打我!你!你们敢伤我!”
他一扬衣袖,两只黑铁色的圆球落地,紧接着,少年又射出数枚铁蒺藜,一扎圆球,“轰”的一声,顿时噼里啪啦一串火星子炸开,焰光四作,竟是火器!
另外几人骂声间,郊野烟雾缭绕,黎风烨屏息凝气,就地一滚,忙不迭藏去一旁,捂住胡老板口鼻。
火器威力不大,然而白烟浓浓,黎风烨不见谢明青身影,心里慌张,忍不住骂那紫衣少年个小屁孩,真是欠教训。
再听马鸣渐近,局势愈发不妙,黎风烨只好背起阔刀,单手抱起胡老板,依照记忆,摸索四周出路。
“哼!这下看你们往哪里跑!”
“你们万紫千红谷未免欺人太甚!”
“那黑衣贼人呢?!去哪儿了!”
声音远远近近,那群人仍在相斗,黎风烨小心翼翼地避开声源。走出烟雾之际,他视野恢复,肩头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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