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铭的爸爸已经转到了市医院,在住院大楼外,车水马龙。外面来往的车辆行人难以想象这几栋高楼里每天正上演着怎样的生离死别。
临近傍晚的时间正是饭点,放眼望去,都是送饭和拎着饭盒打包袋的人。
康铭站在医院外抬头看了一眼住院大楼,瞥了一眼进出的人。他什么也没带,只有蓝柯带了一束花。
高高的住院大楼投下大片的阴影。康铭站在那里没动,似乎有些犹豫。蓝柯抱着花束站在他身边静静站着,也不催。就算康铭决定转身离开,他也不会阻拦。
终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康铭迈步走进了大楼。
奶奶这个时间还在家做饭,等会就要来了。康铭不想在医院看到奶奶。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过激情绪。更受不了那一把鼻涕一把泪带来的刺激。
康铭一直很不喜欢这种带着情感捆绑以及负担的感觉。
他也承认自己长大后那种对于情感关系的冷淡,比如亲情友情。
康铭在排队等电梯的时,转过头看了眼身后的蓝柯。仿佛是在确认他还在。
蓝柯与康铭对视了一眼,看出了他的紧张。伸出一只手捏了捏他的手肘。
康铭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指。指尖传来凉凉的触感。
在表明来意,并出示证件后,康铭跟蓝柯跟随指引来到了重症监护室的门口。康铭的心一下子猛的提起来,悬到了嗓子眼。警察后退了几步,留出空间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重症监护室的门上有一扇玻璃窗供探视。康铭屏住呼吸凑近。
十多年过去了,小男孩长大了。那个年轻的父亲也已经步入了中年。然而却在癌症的折磨下,衰竭的像个奄奄一息的老人。
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紧锁着眉头,看起来十分痛苦。瘦削的脸,颧骨高高突起,呼吸机遮住了大半张脸。被子上低矮的起伏很难让人想象这是一个身高一米八多的男人。
被子下伸出一只插着几根管子如同枯树枝般的手。几台机器闪烁着颜色不一的光。一条没有什么波澜的线,就是一个即将走到尽头的生命。
康铭的瞳孔一缩,缓缓吐出一口气,尽管早就想到会是这样。但他还是震惊。惊恐与疾病带给生命的磋磨。他依稀记得小时候他眼里那个高大、无所不能,天下第一的男子汉是怎样的。
蓝柯伸手握住康铭。
“你们可以进去的”身后不远处的警察突然开口说道“犯···”
警察看了眼康铭,最终改口道“病人说过,如果你来了,一定要让你进去。医生也同意了。”
也不会再造成任何影响了。
“要进去吗?”蓝柯转过头看着康铭。
康铭看着玻璃窗沉默的摇了摇头。又过了一会,康铭微微的抬起手,在门把的上方停了几秒后,又收了回去。
突然蓝柯伸手一拧,一把推开了门。
康铭霎那间瞳孔一张,僵立在门口。
病房内,窗外的阳光打在病床上。照耀着衰竭的生命。
病床上的人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艰难的睁开眼睛,看着门口,一眼就认出了站在门口的少年。
“阿铭。”激动颤抖的声音响起。男人的泪水刷的涌了出来。口齿不清的说个不停。
康铭听不清他说了什么,木然的站在那里。
蓝柯轻声的说“叔叔说对不起。”
“我听到了”康铭看着病床上的人。他只听清了这一句。
“小铭”身后传来一声激动的叫喊,随即是饭盒摔地的声响。
康铭回过头。看到捂着脸泣不成声的奶奶。
又是这种画面,真让人头大啊。
康铭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这苦情剧一般的情节的,只记得蓝柯牵着他的手,穿过熙熙攘攘的一楼大厅。然后打车离开。
康铭靠在后车座上转头对蓝柯说“回学校。”
“回去上课吗?”
“嗯”
康铭看起来很平静,拿着画笔熟练的画着画。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他需要一些其他的事情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下晚课削笔时,蓝柯拿着画笔转过头问“饿不饿”
康铭点了点头。
“回去我煮面给你吃。”
“好”康铭画完最后一笔,盖上速写板,转过头突然说“泡面吗?”
“你不想吃泡面也行”
“你真的会?”
蓝柯白了康铭一眼“这有什么难的。”
康铭没说话,半响突然问“你今天回去吗?”
“你希望我留下?”
“嗯”
康铭仿佛无事一般,早上催蓝柯起来跑步,然后买早餐回去上课。好像丝毫影响都没有。
直到周日的中午放学后,就在所有人都在期待着那半天休息到来的时候。康铭接到了奶奶的电话。
他走了,今天上午走的。
蓝柯找到康铭时,他正坐在那家废弃游乐园的粉色小火车生锈的后坐里。
日照西斜,夏日从不缺夕阳。康铭坐在后座不知在想什么,想的出神。
蓝柯慢慢的走过去,坐到了车头的驾驶座上,手握上方向盘问“康铭小朋友,要去哪呀!”
康铭回过神看着蓝柯。
蓝柯转动着生锈的方向盘“我能带你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康铭才轻声说道“你看我的日记了”
这不是一句疑问句,蓝柯回过头“你让我看的,不是吗?”
是的,在沉寂已久的世界里,康铭向外投出了求救的信号。那个人也不负他所望的接收到了。
“你还能看见你妈妈吗?”
“有时。”康铭看着蓝柯的眼睛轻声道“你在的时候她就好像消失了一样。”
两人长久的对视着,康铭开口道“你能带我去昆明吗?”
“去看你外婆?”
“嗯”
“你想什么时候走。”
“明天。”如果可以,他真想现在就走,但今天他想去医院帮奶奶一把,处理一些后事。
“好。”蓝柯转回身坐正,像模像样的转动着早就坏掉的方向盘“坐好咯小朋友,带你去外婆家。”
从医院回来已经很晚了,康铭跟蓝柯开始收拾行李,说是收拾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一个书包两套衣服加上简单的防晒跟雨伞。就没有了。
订的早上的机票,大清早两人就出发去了机场康铭甚至没有跟外婆说一声,不是不想说,而是妈妈走后,两家人就没了联系。两人到了昆明。外婆家在离昆明很远的村子里。出了机场要转大巴,大巴差不多要两小时才能到。
大巴越过市区,穿过山林。
康铭跟蓝柯一路看着窗外的风景,内心激动又忐忑。
当两人走在村庄的水泥路上时,蓝柯望着两旁满山的梯田,以及田野里种满的油菜花。山下小河流过。石板桥上有人在洗床单。
村子就在小河的对面。
“好漂亮”
康铭看了眼四周“春天油菜花开的时候更漂亮。”
十多年里小山村的变化非常大。两人走在田间的小路上康铭凭着儿时的那点记忆根本找不到。蓝柯跟在康铭身后拔田埂上的狗尾巴草,采路边的小野花。
两个年轻的女中学生推着单车路过,康铭走上前去问“你好,你知道梁秋眉家怎么走吗?”
这颇具城里风味的问话,又是长得那么帅气的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就像从电视里走出来似的。女孩们害羞的摇摇头“不知道。”走远了都忍不住的频频回头。
这些外嫁的女人,尤其是老人,没有什么人知道她们的名字。
这时一个从地理摘菜回来路过的老奶奶走了过来“你在找我吗?”老奶奶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她的名字了。从结婚后她的名字就被什么嫂什么婶然后什么婆取代。
康铭盯着老奶奶仿佛确认一般咬了咬唇“您女儿是不是叫陈文雅。”
仿佛提到了伤心事的老奶奶的笑意顿时消失了。良久她抬头看着眼前高高瘦瘦的男孩不可思议道“你是小铭”
康铭的眼底闪烁着微光“外婆,我来看你了。”
站在一旁看两人相认的蓝柯,手里捧着狗尾巴草还有各色野花。
蓝柯正为两人的相认激动之时,一只蜻蜓从眼前飞过,停在了身后的瓜架上。
“我请假过来的,奶奶知道。昨天····”
蓝柯看了眼停在一边的蜻蜓,又看了眼正在说话的外婆与外孙。转过身,抱着手里的狗尾巴草跟野花,悄悄的轻手轻脚的朝着蜻蜓走去。
外婆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随即转过身“这是?”
蓝柯伸出两根手指正抓住蜻蜓的翅膀,高兴之余听到声音回过头。
康铭正要介绍突然蓝柯“啊··嘶”的叫了一声。随即甩了甩手。
蜻蜓猛咬了一口他的手指后挥着翅膀飞走了。
蓝柯抬起一只手抓了抓头发尴尬的笑了笑。
“这是我同学,陪我来的。叫蓝柯。”
“奶奶好”蓝柯突然又觉的不对改口道“外婆好。”但想想还是不对。看着康铭。
康铭嘴角上扬看着蓝柯。
“好,你好同学。”
跟着外婆回家的路上,遇到不少好奇的目光跟询问。
都被外婆三言两语打发了。
外婆打开大门“你们吃饭没有。”
康铭跟在身后进了门“没有。”
外婆的家是一层的旧楼房,里面有四个房间,屋子外面有一小块空地,空地上搭着瓜架,开这许多的黄色小花。旁边就是菜地,屋后是大片的田野。
两只看到生人的狸花猫转身跑进了屋里。
“那你们等会,我去给你们做饭。”
康铭本想去帮忙,但又不想把蓝柯一个人丢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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