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小吃街人声鼎沸。
烧烤摊的滋滋声响,路灯下纷飞的烟尘,鸡蛋打进油热的铁板炸开,绿灯将近结束警示行人的滴滴响声,有点残破的简陋棚布在夜风里膨胀摆动,拥挤如浪的人群,残缺的斑马线,马路对面若有所感回望过来的朋友。
还有……
隔着经年时间,曾经在艺术楼的天台练习过无数遍的动作。
双手交握的热度急速蔓延到大脑。
那时候是排练,集体荣誉,就算被经过的师生撞见也知道是为了活动,每年例行的集体舞项目。没紧张过。
因为心知肚明这样的碰触没有别的意味。
这一次却奇怪,像碳酸饮料开瓶,千万个小气泡争先恐后地上涌,积蓄起一层厚厚的白沫,欢欣鼓舞地往上、往上。
听到宋玉津倒吸一口冷气,乔迦茵才发现自己无意识中掐了他的手。
“至于吗,我不小心的,对不起啊。”宋玉津松开手,还以为她是反感突然的触碰才这么掐他,“肌肉记忆宝刀未老。”
令人头晕目眩的热度和气泡一起消失了。
乔迦茵左看右看,没找到该牵手的人,问他:“邵允承呢?”
宋玉津往前方抬了抬下巴。
“喏,人家腿比你长,已经到对面了。”
可恶,也没有长多少吧。190cm和172cm的差别。
而且眼前这位也有188cm,多年不见好像还往上长了一公分。
乔迦茵惯性怼他:“那你怎么没跟上,上半身是有多长。”
“……我是怕你又冒冒失失走丢了,才跟在后面。”宋玉津说。盛霏横冲直撞,邵允承又懵懵懂懂,总是半神游似的状态,乔迦茵是个反社会分子,他觉得自己是唯一一个携带了正常人类大脑出门的人。
“我有那么蠢吗?”
“思鹭山。”直接提示她上次的事。
“我那是忙工作。”
“谁知道这次会不会又半路杀出工作。”
她确实没法保证。
心情烦闷,道路两边小吃摊的热浪向中间挤压,后背涌起燥热。乔迦茵抬起双手,将披散着的头发绑了起来。
红灯转绿。等候在街边的人潮像迁徙的候鸟,以最前面一拨为先,汩汩不绝地越过马路。
宋玉津走在乔迦茵身边,还是半抬着眼皮用余光确认她有正常跟上。眼力太好,精准捕捉到她后颈有块皮肤,与周围颜色不同,更暗一些。马路在天桥下面,踏进桥身阴影时看不清了。
乔迦茵丝毫不察,一直走出阴影,到对街,小吃摊和指示灯的光亮再度逼近,宋玉津确认自己没看错。
那边冰糖葫芦摊边,盛霏和邵允承已经会合,正在向他们两个高举起手示意。
方才离得太远,好像没被看见牵手的乌龙。
乔迦茵对上盛霏目光,也举手扬了扬,表示看到了,这就过来。
与此同时,比平时要微沉的男声在右侧响起。
“你吃什么了?”
乔迦茵不解道:“啊?我们不都是一起吃的?”
“脖子这里。”宋玉津点点自己脖颈侧后方,表明位置,“过敏了。”
按理讲不应该,乔迦茵自小就是过敏体质,一直以来在吃上都很小心,这一路上宋玉津也有看着,没见她碰什么过敏的东西。
乔迦茵稀里糊涂的,半天没反应过来,按照他动作摸了一会儿,迟钝道:“好像是过敏了……什么时候弄的?”
还反客为主地问起他了。宋玉津轻微地叹了一口气。
方才光线不足,看着只是暗了一块,现在在明亮处,能清晰看到那块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红。
宋玉津说:“你自己挠的,还问我。”
乔迦茵费劲地思考了一会儿,放弃:“没印象了,我工作的时候无意识就会挠几下,可能之前加班犯的。”
“对工作过敏?”
“压力作用。”乔迦茵抬眼道,“也有可能是对你过敏,离我远点。”
宋玉津熟练地无视掉后半句话,问她:“什么压力,业绩不好?”
“我们公司什么情况,网上不都传开了吗。”话音里掺杂一点苦笑,不像她。
“网传的说法不一定属实。”
走在他们前面的一对情侣忽然停住脚步,侧转身,不动了。乔迦茵和宋玉津呆滞地在后面站了一会儿,才看出他们是加入了旁边蛋饼摊的漫长队伍。
两人轻声说着借过,缓慢穿过他们之间的空隙,继续往前走。
乔迦茵接上刚才的话。
“话是这么说。但是网传高管要走人,果真走了人;网传要降薪,果真降薪了;网传要裁员,果真就裁员了。都说网传的说法不一定属实,但即使是我作为公司的一员,想要知道公司将来的动向,第一个反应也是去网上搜索。”乔迦茵摇头道,“我们在的级别,内部根本没有信息。”
几句话确认了她们公司业绩不佳,降本增效的传闻。
宋玉津尽可能安慰她:“大环境不好,其实我们公司也半死不活,组里明确没有招人的hc,却又无中生有地开了秋招,骗毕业生来实习,我看到都觉得亏心。”
人太多怕踩到鞋,乔迦茵低着头看路,闻言瞥他。
“那你找个机会暗示一下他们,别真害人浪费时间,现在工作这么难找。”
“轮不到我。”宋玉津说到这个也无奈,“我是底层研究员,都没资格给他们面试,安排的实习时间是寒假,大概率不会分配给我。”
“你不都已经工作三年了吗?”
“我们组两年没招新人。”
“……”原来情况半斤八两,乔迦茵说,“那今年理论上应该招人了,招一个也是招。”
宋玉津带着凉凉的笑意看她一眼:“你觉得会招普通人?”
“萝卜坑啊。”她懂了。
“我什么都没说。”都说完了来一句欲盖弥彰。
乔迦茵短暂地沉默一会儿,手又抚了抚后颈那块略微粗糙的皮肤:“其实过敏也好压力也好,你不说出来,我都很久没有感觉到过,长期以来都是一个状态,也没有出现过变化,不存在起伏不定的情况,自从毕业入行以来就始终是这样了。”
“任何人都没有错,每一个阶段做的选择是不该用对错去评判的。只是我们错过了好时机,太晚了,赶上了最差的时候,以及比起未来的人生,最好的时候。”
在金融投资被仰望的时代以高分考进名单院校,热门对口专业,近十段实习,在竞争中挤破了脑袋,毕业入职却赶上行业衰退期,自己的职业生涯起点,已经是此后十年二十年的最高点,从此只会每况愈下。
焦虑、恐慌、痛苦,都很稳定。
她说完这些,加快了脚步,因为不想听宋玉津的回应。
她觉得身处同一行业的宋玉津应该可以理解其中的一部分,但他们到底是不一样的,多的是他无法感同身受的事。因而就算他表达共鸣、安慰还是同情,对她来说都是冗余的废话,有些语句听了反而不快。
反正她一直没摸清过宋玉津的脑回路,猜不到他会如何作答,最好别是什么高高在上悬浮至极的苍白话语。
还是热,越走越热,裸露在外的肌肤像被炙烤,乔迦茵把外套解开了,没有丝毫犹豫就脱掉,里面穿了一件短袖T恤。
她本来就背着托特包,手上还拿了瓶水,另一只手拿了外套,看着就有点忙乱。
宋玉津自然地伸手:“我帮你拿吧。”
这句倒是没想到。
乔迦茵愣了愣:“你说哪个。”
当然是她刚摘下来的外套,宋玉津无语:“你想哪个给我就哪个吧。”
“包行不行,好重。”
“……行,都行。”她说什么是什么。
她将外套挂在手肘弯上,矿泉水换了手,随后将托特包从肩膀上勾下来,交给他。
这一套动作在人群里其实不好施展,宋玉津看她实在太缓慢,背上她的包后,不由分说地将她的外套一把抓了过来。
“都我拿着吧。”
乔迦茵说:“小心别给我弄脏了。”
“那还给你。”作势要伸手递回去。
“不要。”女生侧着身躲开了,笑着跳了一步,“谢谢你啦。”
怎么突然就笑了,宋玉津怔了怔,下一秒就已经到了盛霏和邵允承跟前。
邵允承意外地端详他的造型:“咦,这些是……”
“乔迦茵的东西。”宋玉津没好气地答。
邵允承想说他看得出来,他奇怪的是乔迦茵怎么愿意把包给他背的。
之前爬山的时候邵允承主动提过要帮她拎包,被冷然拒绝了。他逐渐也发觉乔迦茵在这方面有点习惯,不太愿意让别人动自己的物品。
宋玉津怎么却像是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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