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过后，二人经常约在广济大桥见面。
王秀梅要上班，赵子昂要上学，两人的空闲时间恰好一致。
中午、傍晚或周末的某一天。
王秀梅的生活两点一线——工厂、书摊，因为赵子昂，又加了个广济大桥。
两人一碰面就聊题，聊完了就给钱，给完了毫不眷恋地各奔东西。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几天。
六月中旬，艳阳天。
王秀梅又点开二人的对话框，邀请对面的人去广济大桥一叙。
她想，这两天太热，要是赵子昂教的好，她愿意花一块钱买根旺旺碎冰冰分他一半。
明明是周日，但赵子昂隔了很久才回。
收到信息的时候，王秀梅已经做完一张英语试卷了。
づ旧时光：今天我有事，改天吧。
づ旧时光：【对不起】【对不起】
国花：【OK】没关系！
她关掉手机，听方桃给她报正确答案。
“CDCCA BADAC……”
断墨的红笔笔下生风，不完整的对勾一个接着一个。
方桃放回答案，感叹：“小梅你要是我女儿就好了。”她六年前和厂里一个男工结婚，生了个五岁的女儿，在上大班，连ABC都认不全，愁得很。
王秀梅腼腆地笑了一下，让方桃别担心，孩子还小。
她也有愁的地方——没有复读机、没有磁带，听不了听力。
练来练去，像是在安慰自己。
一个月工资两三千，往家里寄一千，存五百，剩下的钱得掰着手指头花，根本没钱买复读机和磁带。
笔尖把劣质纸张戳出凌乱的红线，王秀梅想，能不能在赵子昂那弄个包月。
但他看上去也不富有，一个高中生为了几块钱浪费自己的学习时间跑到桥上教她。
他已经给她优惠了，她居然还想从他身上扣点钱下来。
王秀梅托腮往外看，蓝天被拥挤的宿舍楼掩盖，窘迫在粘稠的环境里挣扎发芽。
被遗忘的手机蓦地出声，室友的吵吵闹闹在耳边回笼。
接过杨纤桦扔过来的手机，映入眼帘的是赵子昂迟到的回信。
づ旧时光：【语音12”】
赵子昂从来不发语音，她有些奇怪，但本能快于疑惑，反应过来时手机已经被放到了耳边。
那边人声嘈杂，赵子昂的声音不甚分明。
在类似车轱辘滚过瓷砖地的动静里，低沉又张扬的嗓音问她下周二有没有空。
原来他的声音在手机里是这样的。
像被冻硬的琥珀糖，咬下去硬邦邦，但尝起来甜丝丝的。
王秀梅清了清嗓子，回了句好。
那边过了几个小时才回。
づ旧时光：不是，一个好字你发什么语音啊？
国花：……你管我
づ旧时光：所以你是答应了？
王秀梅气鼓鼓地回了三个字，还高傲地带上了标点符号。
国花：看情况。
づ旧时光：算了，你没口福。
国花：【疑惑】【疑惑】
づ旧时光：本来准备请你吃蛋糕，你没空就算了。
王秀梅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没空擦，发了好几个问号过去，又问了好几遍，才知道赵子昂下周二过生日。
她不懂他为什么不肯明说。
身后哼着歌给她擦头发的杨纤桦说这叫傲娇。
又说，下周二是夏至，冬至饺子夏至面，正好你俩去吃面，还能当长寿面。
“他低头吃面，你哐当拿出你准备的礼物。”
“我的天，我要是他这一生一定非你不娶了。”
杨纤桦笑得高深莫测，王秀梅抬头抽走毛巾，第不知道多少次解释他俩是纯革命友谊。
几个在宿舍的室友满脸不信地点头。
六月二十一，周二，早上八点。
王秀梅请了一天假。
她从衣柜深处掏出第一次发工资时和杨纤桦去批发商场买的白裙子，对着镜子编了个麻花辫。
临出门时，又瞥了眼杨纤桦特意分门别类放在桌子上的各种化妆品，挑了支口红涂在嘴巴上。
在走廊遇到同一车间的工人，她总觉得人家在偷偷笑她，又胡乱用手擦掉了。
走到精品店门口时扫了眼镜子，脸比打了腮红还红。
柜台前卷着大波浪的女人斜睨了她一眼，说了句自己挑后又看回手机。
王秀梅应了句好，仔细打量起琳琅满目的展示柜。
她想，太可怜了，赵子昂。
请假过生日，但是没有家人陪。
她得好好给他选个礼物。
选着选着，躺在摇椅上的女人懒懒出声，“妹妹，你都快挑两小时了，给谁选啊？”
王秀梅眼睛滴溜溜地转，犹豫，“老师？”
她和赵子昂约好了十点在广济大桥碰面，现在已经九点五十了。
王秀梅关掉手机显示屏，把希望寄托于走过来的女人。
“嗯……这个不错，姐再送你个贺卡。”女人眼波流转，不急不缓地指向橱窗角落。
王秀梅付完钱，一路小跑才没迟到。
刚上桥就看见赵子昂在不远处，手插着兜靠在栏杆上。
虽说有凹造型的嫌疑，但确实帅得很超过。
再加上他穿得很有态度，路过的不同年龄的女性回头率超高。
除了弯着腰大喘气的女孩。
赵子昂一脸鄙夷，“不好看？”
王秀梅抬起头，上下打量一番后，迟疑地摇头，绞尽脑汁夸寿星，“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帅。”
他觉得她不是真心的，因此表情有点臭，俊眉微蹙，说刚还有个八十岁老奶奶一直看他，把旁边的老伴气够呛。
“可能是怕你中暑吧。”王秀梅诚恳道。
大热天的，这人还戴了个黑色棒球帽，穿了个黑色薄外套，看着就热死了。
赵子昂嗤笑出声，抬手薅了把王秀梅头发，把她编得严实的麻花辫薅出来些碎发，一脸我过生日我最大的表情。
王秀梅无奈地把碎发别到耳后，语气不耐烦，“能不能别扒拉我头发了。”
“这样才好看，你懂不懂啊？”
他点了下王秀梅额头，猝不及防地伸出另一只手，摊开掌心送到王秀梅眼前。
王秀梅吓得差点直接把礼物拿出来，却听见他问：“题呢？”
她讷讷问：“什么题？”
“你的题啊，我看看。”赵子昂语气理所当然，他早就想好了，先把题目做完再全心全意玩。
一低头，看见一张五官死死扭在一起的脸。
他推测，“题很难？”
“……”王秀梅面无表情，“早解决了，还等你。”
说完，她不等他反应，抬脚就往外走。
赵子昂拦住她，他本想帮她拿手上的东西，却瞥到她虎口处通红，下意识牵住她的手，食指抵到王秀梅虎口处，唇线抿直，“你手怎么了？”
王秀梅哽了一瞬，红着脸说是她抹口红时弄的。
果然能用手指摩挲掉。
赵子昂凝重的神色倏尔放松，看着自己被口红染得有血色的指尖，低低地笑了声。
“还不松手。”王秀梅瞪了他一眼。
“哦。”赵子昂没顶嘴，干巴巴地应。
两个人都脸红到脖子，走到面馆都没褪色。
“嚯，外面这么热。”过来送菜单的老板一惊，啪一下把空调打开了。
“是有点热。”赵子昂摸了摸鼻子，却没脱外套。
“哈哈，对。”王秀梅用手扇了扇。
老板又殷勤地把他们桌上方的电风扇打开。
二人异口同声道谢，又不约而同耳垂泛红。
“哦对了，送你的礼物。”王秀梅把裹得严严实实的礼物推到赵子昂面前，弯起眼角朗声说，“生日快乐。”
“谢谢。”赵子昂低着头不看亮得惊人的眼睛，还是有些结巴，“你破费了……”
“拆开看看吧。”王秀梅笑容明媚。
赵子昂摇头，“回家拆。”那样快乐会久一点。
面被老板端过来，他把礼物放到一边，取出筷子递给王秀梅，说：“这顿饭我请。”
“那怎么行！”哪有让寿星付钱的道理，王秀梅出门前特意带了一百，还愁花不完呢。
最后，面钱还是被王秀梅付了。
执拗不过的赵子昂拉着她去了蛋糕店，挑了个四寸的小蛋糕，两人坐在店里把它吃完了。
蛋糕还剩一口的时候，赵子昂抽了张纸递给王秀梅，指她的嘴角，在她诧异的不好意思的表情中憋笑，问：“待会儿去游乐园吗？哥请你。”
王秀梅请了一天假，也不想太早回去。
两人一拍即合。
但王秀梅硬要AA，最后还是各买各的票的。
碰碰车、海盗船、大摆锤、旋转木马……
其实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去游乐园，疯玩一下午还不尽兴。
但赵子昂说自己必须回去了，王秀梅只好跟着他一起往门口走。
她掩盖不住伤心，情绪因为热闹后的失落更加低迷。
赵子昂看在眼里，偷偷放慢脚步走到她身后，买了王秀梅进园时看了好几眼的冰淇淋。
递过去后王秀梅眼睛唰一下亮了，笑眯眯地说谢谢，又问他多少钱，边说边翻口袋。
赵子昂眉梢轻佻，吊儿郎当说：“哥请你，给哥个表现机会好吗。”
王秀梅慢条斯理说：“好贵的。”
赵子昂正在朝路过的小男孩做鬼脸，没听到。
王秀梅追上去，和他并肩，“我比你大，我才是姐。”
赵子昂偏头，语调很欠，“生日，让让哥呗。”
“可是你不过生日也这么说话呀……”
赵子昂扯开话题，两人又聊了点不咸不淡的内容。
快走到桥上时，他犹豫地问：“我送你回去？”
“不用。”这话似乎很惊悚，王秀梅头摇得避之不及。
“行，那就在这say bye吧。”赵子昂单手插兜，臭屁地挥了挥另一只手。
王秀梅有学有样地也挥了挥手，说：“拜拜。”
她刚要抬脚，突然被赵子昂按住肩。
他眯着眼往身后看，王秀梅有感知般扭头也看过去。
不远处，孕肚明显的妇人直直朝他俩冲了过来。
“啪嗒”一声，
王秀梅走了，只剩下地上烂泥一样的冰淇淋。
写着写着发现是双洁，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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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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