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策论

苏御揽的病好转时已经快到除夕了。

雪已经停了,天开始放晴,云层散开,露出一片澄澈的蓝。

院中的树木枝头挂满了沉甸甸的雪,被三两只落在枝头的鸟雀拍下,雪地上满是脚印,周悯养的猫猫狗狗在雪堆里翻滚,雪沫四溅。

院中一片猫飞狗跳,屋内却极为安静。

屋内炭火正旺,暖意融融,苏御揽坐在书案前,他的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已经好了许多,此刻手里握着一支笔,低头认真地圈划,周身的氛围如外面的雪景一般静谧。

周悯坐在他对面,手里也握着笔,他面前的纸上零零散散地写了几行字,剩下的全是空白。

他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苏御揽,见他专心致志,便忍不住叹了口气,声音拖得老长。

“唉——”周悯见苏御揽没反应又叹了一口气,声音比之前还要大些,生怕苏御揽听不见。

苏御揽手中的笔顿了顿,抬眼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殿下要是烦心可以出去冷静一下。”

周悯闻言撂下笔撑头看着他,笑着说道:“我一个人多没意思啊。”

苏御揽不为所动,继续低头写字,语气平静:“师傅说了,不论殿下带我去干什么,我都不能答应。”

周悯摇着头拿起笔又写了两个字,继续叹气,苏御揽终于放下笔,抬眼看他:“殿下,你再这样就写不完了。”

太傅特意给周悯留了作业,并且要求在除夕之前交上去,他一直拖拖拉拉不写,太傅又过来骂了他一顿,让身体好转的苏御揽监督他,除夕之前交不上来就别出去了。

蛇打七寸,这个惩罚死死拿捏住了周悯,他不情不愿地捏着笔随便写了两行字,这会儿又不写了。

周悯闻言终于崩溃,趴在桌上哀嚎:“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想带你去玩啊,没想害你生病,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怎么还要加作业啊!”声泪俱下,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但听的人是苏御揽。

苏御揽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翻了页书,任由他随性发挥。

半晌,周悯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小,逐渐安静了下来,苏御揽顿了顿,终于向他看去。

只见周悯趴在书案上,下巴抵着手臂,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光彩,一双眼睛微微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看起来有些……落寞。

苏御揽看了他一眼,眉头微微皱起,低声问道:“殿下,怎么了?”

周悯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他坐起身,目光依旧垂着,“没怎么。”

苏御揽不知道周悯为何突然情绪低落,连忙放下手中的笔,语气放缓了些:“殿下若是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吧,离除夕还有几天,先不着急。”

周悯偏过头躲开苏御揽的目光,轻声道:“御揽,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

苏御揽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连忙摇了摇头:“殿下为何这么问?”

周悯声音闷闷的:“我知道我性格顽劣,老师说我很多次了,但我没改,这次还害你生病了……你难道不觉得我烦吗?”他说完没等苏御揽回答又补了句:“我自己都觉得我烦。”

苏御揽从没见过周悯这个样子,此刻有些不知所措:“殿下!我没有这么想!”

周悯依旧避开苏御揽的目光,“你别安慰我了,我就不该带你出去,吃了顿教训还不要紧,竟然害你病了这么多天。”

他越说头越愧疚,最后竟重新趴了回去。

苏御揽瞬间慌了神,“不是的,真的不烦,我没觉得你烦……”他语无伦次地解释大半天,见人还是没有要抬头的意思,突然想起周悯方才那句“吃了顿教训还不要紧”,顿时明白过来。

周悯是好心带他出去玩只是没注意时间才害他病了,分明不是故意的却挨了先生的打骂,心中肯定不好过,他竟现在才注意到。

苏御揽想通其中的关窍,连忙道:“先生给你布置的作业是什么?我能帮到你吗?”

周悯被手臂挡住的嘴角都快飞了,微微抬头碰见了苏御揽一脸焦急和担忧的表情,忍了忍实在没忍住,“噗……咳咳咳”,他连忙趴回去咳了几声。

苏御揽被他吓了一大跳,急忙走到他身边,“殿下!”

周悯一张脸被憋得通红,闻声抬头看了苏御揽一眼,苏御揽完全呆了,茫然地坐在一旁一动不动。

周悯怕把人吓出个好歹,立马收敛了,坐起身,提笔就要写作业。

可他这番动作在苏御揽眼中却变成他被逼无奈受了委屈不敢说,还要坚持完成不该有的惩罚,苏御揽越看越愧疚。

其实这作业对周悯来说完全没问题,太傅对他的能力清清楚楚,他就是单纯懒得写而已,这会儿一下就写了一张纸,他写了一阵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侧目看了一眼,手上的笔差点没被他甩飞出去。

苏御揽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眶泛着一层淡淡的红,他的嘴唇轻轻抿着,嘴角微微向下撇,一看就是把他的话当真了,心里正自责得不行。

周悯瞬间觉得五雷轰顶,“完了!”

苏御揽还生着病,他今天要是真惹苏御揽不高兴了,太傅能把戒尺抽断。他呼吸一滞,急道:“你别多想!和你没关系!”

周悯不说还不太要紧,这一句话说出来在苏御揽耳中就变成了他因为苏御揽挨罚了还要照顾苏御揽,让苏御揽更加自责了。

周悯见他这一句下去非但没让苏御揽好起来反而还更内疚了,急忙补救:“你帮我参考参考让我早点写完就没事了!”

苏御揽闻言抬头:“真的?”

周悯瞬间失去所有力气,见终于把苏御揽哄住了,劫后余生似的说:“对,作业一交不就没我的事了?”

苏御揽瞬间认真起来,“好,我帮你写。”

太傅宅邸中,管家跨过门槛,手里捧着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走向太傅的书房。

书房内,太傅正坐在书案前,手中握着一卷古籍,一手捋着胡子,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管家走到书案前,微微躬身,双手将纸张呈上,语气恭敬:“太傅,这是太子殿下今日过来要我交给太傅的作业,请您过目。”

太傅闻言,皱起眉头,一边说:“他要交作业怎么不自己来?”一边放下手中的书卷,伸手接过纸张,刚看了两列就变了脸色。

管家见太傅神色有异,不明所以地站在一旁。

太傅冷笑一声,把这几张纸重重地拍在桌案上,“给我把太子叫过来!”

管家闻言,连忙点头应下,转身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周悯便神色如常地进来了,他倾身道:“老师,您找我?”

太傅把桌上几张纸扔给他,“这是御揽写的吧?我给你布置的那几篇作业依照你的实力你哪篇不会写?要偷懒也得适度,直接明晃晃地交上来,当我傻吗?!”

周悯从开始识字到现在,所有作业都由张太傅过目,太傅对他的思维和用词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才看了两列就知道不是他写的。

周悯整理了一下丢过来的纸张,笑着道:“老师看完了吗?”

周悯这反应让张太傅心中一紧,难不成真的错怪他了?

张太傅冷静下来,接过那叠纸,接着看了下去,越看越陌生,狐疑道:“这真是你写的?”

周悯眨眨眼,无辜道:“不是啊。”

太傅:“……”

他深吸一口气,“周亦辞!”随即拿起戒尺就要过来抽他。

周悯忙道:“虽不是我写的,但您好歹看完啊。”

“我看个屁我看!又不是你写的!我让你照顾好御揽,你又是害人家生病又是骗人家给你写作业,我看你就是欠打!你别跑!给我滚过来!”

周悯左躲右闪,“老师您先看啊!我怎会不知你看得出是谁写的,我确实让御揽给我参考了,但我完全可以再次修改,怎会原封不动地交上来讨打?”

太傅脚步顿了顿,放过了周悯,重新坐回桌案,认真看了起来,越看越心惊,“这真是御揽写的?”

周悯侥幸躲过一劫,回道:“是,这整篇都是他写的,我一个字没动。”

太傅看完就知道周悯为什么没改了,因为随便改一处地方都是在糟蹋这篇文章。

太傅的手微微发颤,他给周悯的作业有一篇是让他写出百姓暴动的情况下如何快速安抚百姓。

这篇论述安抚民变的策论,从灾粮调度到舆情疏导,环环相扣宛若精密机括,连胥吏贪墨的漏洞都预先设了监察之法,这哪是策论,分明是能即刻颁行的政令!

放眼朝廷,就连他也不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写出这样的文章!而苏御揽才十二岁!

太傅被这篇文章震惊得说不出话,周悯看了眼他的反应,感叹道:“御揽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才十二就已经这样了,这要是再长下去还得了?”

张太傅一张脸涨的通红,连忙问道:“御揽是怎么作出来这篇文章的?你看见了吗?”

周悯幽幽道:“看见了,他听到题目后想都没想提笔就写了几张纸,我本想着他写好后我照着改,结果根本没法儿改啊,我后面问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太傅立马说:“御揽怎么说的?”

周悯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他从架子上抽了两本书丢给我,说看完就知道了。”

太傅听见书名后,沉默了,那两本书是大学士研习的书,看得懂已经不错了,苏御揽非但看得懂还能举一反三,还做出了这样的旷世之作,这是千年一遇的奇才!

太傅完文章后,连外袍都来不及披就直奔太子府,一番交流下来,他眼角老泪纵横,竟还觉得相见恨晚。

最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走之前再三交代周悯把人照顾好,再有下次就罚写一百篇文章。

周悯倒抽了一口冷气,捂着耳朵摇头,把人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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