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庭院静得能听见霜花凝结的声音。
石径两侧的枝桠上挂着冰凌，树叶披着层霜，在月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冷光。
叶凡尘的靴底碾碎了几片霜花，目光掠过那些挂着冰棱的草木，最终停在窗棂透出的昏黄光晕上。
苏御揽斜倚在榻上，单臂支着身子，手边散落着几只东倒西歪的酒杯。
烛火在他眸中跳动，将他的半边侧脸镀上一层金边。若不是那条随意搭在榻边的手臂上横亘着几道狰狞的伤口，这慵懒的姿势倒真像是闲适至极。
叶凡尘进门将药箱放在桌上，扫了眼一旁出神的人，“明煜不在。”
“嗯。”苏御揽伸出手。
叶凡尘搭上他的脉搏，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突然抬手在苏御揽背上连点几处大穴。
苏御揽身体猛地前倾，捂住心口咳出在积压了一夜的血，被挡住光亮的脸上无半分血色。
叶凡尘的脸霎时沉了下来。
他递过去一盏温茶，“我今夜不是来救你的。”
苏御揽抿了口茶，疲惫感涌了上来，他昏昏欲睡，闻言笑了声，随口道：“收我这事还是让姜明煜来吧，他可念叨好几回了。”
叶凡尘神情冷淡，他背着光，本就深刻的五官更加清晰，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苏御揽。
“我只问你一句，你想活着吗？我从不救不想活的人。”
苏御揽有些无奈：“你和姜明煜都在想些什么？谁不想活着？姜明煜这么想也就算了怎么你也这样想？”
“你不一样。苏御揽，你将自己视如草芥，你的命可以是任何人的却唯独不是你的，你半推半就地由着我给你把脉给你配药也只是因为明煜不肯放弃你，并非真心。你这般折磨自己，我不治才是遂了你的愿。”
苏御揽垂眸勾了勾唇角，没做声。
“但我依旧要提醒你，人命只有一条，别太过了。”
屋内陷入长久的寂静。叶凡尘等了片刻，转身去拿药箱。就在他手指碰到铜扣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我想活着。”
叶凡尘意外地向他看去。
苏御揽半倚在矮榻上，眼睛半睁不睁，姿态慵懒得像一只倦怠的猫。
他单手支着下颌，宽大的袖口滑落至肘间，露出一截苍白瘦削的手臂。
桌案上的酒杯滚了滚，他抬眸对上叶凡尘，神情很淡，唇角甚至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可那双碧色的眸子却像是凝了霜，既无醉意，也无睡意，只有一片清醒的冷。
“我想活着，却也没你们想的那般不顾一切争取一丝生机。姜明煜不信，他总觉得我在找死，叶凡尘，你也无非是借着姜明煜来试探我，你们两都一样，七拐八拐的你不嫌累吗？”
两人无言对峙片刻。
在苏御揽面前辩解没有任何意义，叶凡尘被说中后索性承认了，他不再废话，打开药箱取出银针和几个瓷瓶，动作利落地开始处理苏御揽的伤。苏御揽淡淡地看着他处理，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不能再随意动用内力了。以你如今的状况已经压不住体内的‘寒髓’了，每用一次那毒便深入一分，身上发寒就是毒发的体现。先前给你配的‘炽心散’已经没有作用了，我需要时间重新配一副新的。”
叶凡尘顿了顿，眼神自苏御揽手边的酒杯掠过，“你的身子不宜饮酒，如若是为了暖身子，我之后会给你送新的药酒，此外的酒就别再喝了。”
苏御揽闭眼听着，这会儿没了动静，他睁开眼问：“没别的了？”
“……注意休息。你既想活着就别再折腾自己了。”
“知道了。”
叶凡尘系好药箱最后往苏御揽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出了门。
丝丝缕缕寒风自开合的门缝中透进屋，烛影一晃，矮塌上倚着的人消失不见，苏御揽已在桌案前坐下提笔研墨。
烛焰吐出一缕细烟，继而消尽。蜡泪凝结在烛台上，残夜褪色，东方既白。
苏御揽搁下笔，按了按眉心，墨迹在宣纸上洇开最后一笔，待字迹凝固后，他将信笺折好，交由候在一旁的仆从。
仆从躬身退下，房门开合的瞬间，刺骨的寒气卷了进来。
青石板路上结了一层薄冰，反着光。远处的屋瓦上铺满白霜。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像是将要落雪。
苏御揽看了会，收回目光披了件墨青色大氅，拎着几只食盒不急不缓地穿过庭院。守门的小厮搓着手呵气，见他出来连忙行礼。他略一颔首，踏入巷中。
在第四个巷口转弯时，他脚步一顿，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巷子尽头。
那人在这般温度下依旧穿着一身轻薄的劲装，漆黑的长剑悬在腰间，剑柄上缠着的蓝绸随风轻晃，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他微微侧身，刀刻般的侧脸在这冷冽的霜天中没有一丝突兀。
几只猫正围在他脚边，埋头舔食着陶碗里的肉汤。
猫尾巴扫过他的靴面，在霜地上拖出一道湿痕。
苏御揽不动声色地走近，在他身旁站定，没有说话，只是俯身打开食盒。盒中是切得细碎的熟肉，还冒着热气。
他动作娴熟地将肉倒入地上的陶碗，与原本的肉汤混在一起。
几只野猫立刻围了过来，它们吃得急切，却不争抢，显然已是熟客。
谢倾珩在一旁看着他熟练的动作。
两人默契地不再提前夜的事。
“这些也是你养的？”
苏御揽头也不抬，继续往碗里添肉：“是也不是。”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寒风中微微泛红，“它们住在京城，与我碰见几次了，就顺手喂了。”
“王爷又是闲来无事来喂猫？”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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