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出什么要紧事,以为他只是闲来无事写些日常琐碎。但我昨日整理旧物时把它翻出来了,我突然觉得,这些信可能是想写给你的。”
“写给我?”苏御揽一怔。
姜明煜点头,目光落在信纸上:“从墨迹的新旧程度来看,他很早就开始写了,大概是从到莲州任职起。他许是觉得你公务繁忙,整日批阅公文案宗,不想打扰你,所以没送出去。积攒多了,不知怎么想的,竟送到我这了。”
苏御揽翻阅信纸的手一顿。
“他是你捡回来的,对谁都冷冷淡淡,唯独对你格外依赖。这信虽是让我收着,但我想,他心里定是盼着你能看到。”
苏御揽将信纸从信封中取出,有些疑惑,这么多信,若真若姜明煜所说,只寄一封并不会打扰到他,为何陆旻一封都没寄给他?
“别扭呗。”姜明煜一眼看穿他的心思,轻哼一声,继续道:“他还是个少年,现在还正是那种明明稚气未消却偏要装大人的年纪,依赖你又不好意思开口。你在京中时也不常回府,搬回去没多久他就离京赴任了。看得出来,他打心底崇拜你。你都对他这般疏于管教,他还如此惦记你。”
苏御揽没有接话。
他能感受到陆旻对他的敬重,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孩子有些排斥他的教导。久而久之,他只能放手让陆旻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过陆旻这些细微的心思,姜明煜自然不知情,在他眼中,这与忽视无异。
苏御揽也不想过多解释。
“我在烟州待不了多久了。”苏御揽轻抚信纸,声音柔和了几分,“许久未见陆旻了,正好我们此次都在江南,不如约他聚一聚。”
姜明煜欣然同意,“他个子蹿得飞快,上次见面时已经快赶上我了,不知现在长多高了。”说着又略带嫌弃道:“这么好的苗子,怎么就缠着你?”
姜明煜不是第一次在苏御揽面前说这种话,陆旻确实天资聪殷,既懂事又用功,他一直想收个孩子带着,遇见陆旻后就再也看不进去其他人了,因而对此耿耿于怀。
苏御揽看了他一眼,当即回道:“这说明陆旻的眼光好。”
姜明煜当即翻了个白眼,正欲开口,房门突然被毫无征兆地推开。他顿了顿,蹙眉转过头。
苏御揽也下意识看去,却正对上谢倾珩含笑的眸子,整个人顿时僵在原地。
谢倾珩对两人各异的目光视若无睹,端着茶盘施施然走进来,轻手轻脚地将托盘轻轻搁在苏御揽身前,十分自然地执起茶壶,斟了一杯茶。
“批了这么久的公文,歇会儿吧。”他目光温柔,语气亲密,将茶盏递到苏御揽唇边,“喝口茶润润喉。”
苏御揽看着他一时没有动作。
姜明煜的脸色霎时精彩纷呈,眼神如刀般刺向苏御揽。
苏御揽被这目光刺得浑身不自在,正欲拒绝,却对上谢倾珩那双盛满诚挚的眸子。那目光极其纯粹,竟让他一时忘了这人突然出现的时间非常可疑,他机械地接过茶盏:“……多谢。”
谢倾珩朝他粲然一笑,趁苏御揽低头饮茶时,斜睨了一眼杵在一旁的姜明煜,目光一顿,看起来有些疑惑,像是突然发现旁边还有个人。
姜明煜冷冷注视着他,眼中寒意凛然。
谢倾珩见状眯起眼,露出一个嘲弄的表情,苏御揽放下了茶盏,谢倾珩便像个贤惠的妻子般静立一旁收拾。
苏御揽正要开口,忽觉一阵劲风扑面而来。姜明煜已闪身至他身侧,一掌向谢倾珩劈去:“你找死!”
姜明煜的速度极快,谢倾珩冷笑一声,迎了上去。
两人招式凌厉,拳脚生风。苏御揽正欲出手阻拦,却又停住。
姜明煜对谢倾珩的偏见已然根深蒂固,他这时不能偏向任何一边。
姜明煜的招式出自市井,阴狠毒辣,招招致命。好在谢倾珩久经沙场,反应迅速,不相上下。
打斗间,谢倾珩抽空瞥了眼苏御揽,见他竟袖手旁观,本就郁结的心情霎时更加阴郁。他看准时机,背对苏御揽漏接一招,让姜明煜的拳头重重砸在他肩上。
“唔……”谢倾珩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几步,正好跌入苏御揽怀中。
“都住手!”苏御揽当即顾不得了,他拦在谢倾珩身前厉声喝道。
姜明煜气得额角青筋暴起:“苏御揽!你看不见他是故意的吗?!”他指着谢倾珩,“他分明是装的!”
苏御揽闻言看向谢倾珩。那人正捂着肩膀,听见姜明煜的话,长睫颤了颤,抿唇一言不发。
“姜明煜,你先冷静些。”苏御揽转头对姜明煜道。
“你说什么?!”姜明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中怒火更盛,“你让我冷静?他——”
谢倾珩适时抬眸,挑衅地看向姜明煜。那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你能奈我何”,气得姜明煜又要动手,却被苏御揽拦下了。
“苏御揽!”姜明煜咬牙切齿,“他到底是你什么人?你这么护着他?你不是说不会再和他接触了吗?”
苏御揽一怔,身后灼热的视线几乎要将他烧穿。
“……”苏御揽夹在两人之间,扭头艰难道:“你听我解释。”
“哈?”姜明煜冷笑一声,眼中寒意更甚,他真是要被这两人气疯了,“还解释?你们什么关系?他轮的着你解释?”
苏御揽有片刻沉默,正在脑中飞速思索该如何用不会激怒姜明煜的方式说明。
这短暂的沉默在谢倾珩眼中却变了味,他眸色一暗,心沉了下来,他眼底一片阴鸷,眼神冰冷轻蔑地看向姜明煜,像是在看什么极其碍眼的东西。
苏御揽并未留意到谢倾珩的状态,他朝姜明煜说道:“我们……”
突然,谢倾珩从背后环抱住苏御揽,下巴亲昵地搁在他肩上,冷冷地看着姜明煜:“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苏御揽没料到谢倾珩会突然这样动作,他准备好的措辞瞬间说不出口,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姜明煜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咔咔作响。他带着满身杀意再次出手,谢倾珩直接迎了上去,两人打得拳拳到肉,招招见血。
书房里桌椅翻倒,笔墨纸砚散落一地,直到双方都挂了彩,这才气喘吁吁地分开。
姜明煜抬头就看着苏御揽看向谢倾珩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和关切,那关切不似作伪,他霎时顿在原地。
苏御揽那抹关切反而是最无关紧要的,他与苏御揽相识多年了,太了解这个表情意味着什么。
苏御揽只有在真正做实某件事后,才会露出这种反思的神情。姜明煜从未在苏御揽脸上见过这样踌躇的神色。
两人是何关系他此刻明白了,他的眉头深深皱起,在眉心刻出一个“川”字。他虽不明白苏御揽为何突然反常,但看着对方这副模样,终究还是收了手。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站在苏御揽身后的谢倾珩。
“苏御揽。”姜明煜甩袖离开,“你最好给我个解释。”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沉寂。
苏御揽一言不发地扶着谢倾珩在矮榻上坐下,转身去取药箱时,衣袖被轻轻拽住,他脚步一顿。
“我去拿药箱。”苏御揽说着将袖子从谢倾珩手中缓缓抽出。
谢倾珩看不见他的神情,当即顾不得身上的伤,立刻站起身,一把抓住苏御揽的手腕:“御揽,我错了。”
“你又没做错什么,好端端的为何认错?”苏御揽转头看他。
谢倾珩看着苏御揽没说话。
苏御揽与他对视片刻,明白过来,他轻叹道:“我没生气,此事是我处理不当,让你感到不安了,你没错,无需自责。”
他小心地给谢倾珩料理好伤处后轻轻挣开他的手,温声道:“我很快回来。”
谢倾珩站在原地欲言又止,望着苏御揽离去的方向,眼中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来。
他能感受到苏御揽的顾虑,方才他那些动作存了故意的心思。他并不在意苏御揽是否看穿了他这些心思,无论如何,那人终究没有责怪他。
可没有责怪却比批判还令他无所适从,苏御揽看向他的眼神依旧温柔,与他说话时的语气也柔和得不可思议,往日的疏离感如同冰雪消融,不见踪影。
即便如此,谢倾珩心里仍像梗着什么,他总觉得两人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纱。
这种若即若离的距离感让他心头莫名发紧,坐立难安,恨不能时时刻刻黏在苏御揽身边,似乎这样就能让那道无形的隔阂消失。
即使他在苏御揽面前装得再如何温顺乖巧,内里却依旧是截然相反的偏执。贪婪是人的本性,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在得偿所愿之后,原先只求对方的目光能在自己身上稍稍停留的想法粉碎。
他见不得苏御揽将半分目光分给旁人,他辗转反侧,每一道纷杂的思绪都想着一件事——他想让那双清冷的眸子只倒映着自己一人的身影。
谢倾珩眸光微动,他回过神来,眼中闪过一丝阴郁。
他忽然抬起手,对着自己的肩头的伤处狠狠打了一掌,剧烈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他知道苏御揽必定不喜他这样的想法和举动,可那人无限包容的柔情让他几乎溺毙其中,越陷越深,这份温柔太过美好,反倒让他惶恐不安。
每当他想做些什么,却找不到一个宣泄口时,这份惶恐便更深一分。苏御揽每对他好一分,他就控制不住地想:苏御揽对待其他他在意的人,是否也是这般包容?
这个想法一冒出头,他便忍不了了。他想占有苏御揽的一切,为此他甚至想抹除那个据称和苏御揽相识已久的友人的存在。
“真是……卑劣啊。”
谢倾珩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眉宇间戾气横生。但最终,他只是垂下眼眸,长睫掩去所有阴暗的情绪。再抬眼时,又恢复了那副温良无害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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